覃隽将联名信交到系里的办公室都有一个多月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没有什么辅导员或是教导主任之类的负责人到班里来进一步了解情况,更没见系里换一个头顶着“亚马逊丛林”或是“撒哈拉沙漠”的老师来替代“地中海”的位置,同学们不免有些小失落。
但是在失落之余,大家发现“地中海”老师跟之前相比,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下课之后他会在教室里多停留一小会儿,给同学们答疑解惑;在课堂上偶尔也会穿插着讲一两个英文笑话,又或者是把他当年在英国留学时的见闻和趣事拿出来与同学们分享。他一边讲着,往往是还没等台下的同学们弄明白好笑之处,自己先肩膀一耸一耸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头顶上的“海草”也忍俊不禁似的跟着一颤一颤地抖动。大部分同学都觉得,其实“海草”抖动的样子要比他讲的那些冷飕飕的笑话和故事要搞笑得多了。
这天下午刚好没课,覃隽和朱迪从学校图书馆借完了书走出来,正准备去大操场上和杨杰茜莫小莉她们俩碰头,刚好撞到了“地中海”老师。她们本想跟老师简单打个招呼就走的,没想到“地中海”老师推着自行车跟着她们俩走了一小段路,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地中海”老师先是很英国地发表了两句对天气情况的看法,风干物燥,没点雨水。接着又很广东地介绍了两个应季汤谱,让覃隽她们有空的话煲来喝喝滋润肠胃。然后他又对覃隽她们601宿舍几位同学的学习表现说了一些肯定和鼓励的话。覃隽和朱迪哼哼哈哈地应着,着急地等着还未出现的正文。终于,“地中海”老师用手把头发向右撸了撸,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像是为自己问下一个问题做个自然些的铺垫或者缓冲,他提起了班上联名上书的事情,是谁挑的头,谁写的信,谁组织大家签的名,谁把信交到系里去的……等等一连串的问题。“地中海”老师问完后,又用手将头发向右撸了撸,这次用的劲儿比较大,似乎是想将某些不够坦荡不够磊落的东西,譬如“秋后算账”,“小人之心”,“睚眦必报“等等这些道德范畴的瑕疵能够连同秃顶这个生理上的瑕疵一起给使劲儿捂住。
朱迪听了之后视线一下子不知该朝哪个方向搁,她飞快地瞟了一眼覃隽,仰头望了一下天,然后又移开去看路两旁的树干。
覃隽先将脸上的五官调整到一个最诚恳的状态,满怀尊敬地仰视了一下“地中海”老师头顶的光芒,然后才吐出一番肺腑之言:要说商务班这群小毛孩子也太不懂事了!系里给予了这么高度的重视,在师资十分紧张的情况下,不惜杀鸡用牛刀,派出了您这种德高望重学贯中西的教授来教学,这帮孩子真是不识好歹!竟然还敢对老师挑三拣四,他们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身上有没有问题呢,基础这么差,听不明白课了就赖老师没讲好,也不照照自己上课时是个什么样子,翻着个死鱼眼,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也就是比一堆番薯多口气!你说除了菜农以外,谁整天对着一堆番薯能有好兴致的?
朱迪的视线从路两旁的树干倏地移回到覃隽的脸上来!
“海教授,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会站在您这一边的。要是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报告,把一切对您不利的因素通通扼杀在萌芽状态!”
覃隽一边说着一边英姿飒爽地挥了挥拳头,引得胸前的浪花好像要一助声威似的,翻滚起伏了几下。“地中海”老师不知是被翻滚的浪花拍到了,还是被这番声情并茂的陈词感动到了,脸上兀地起了红光,头顶更加闪亮。虽然他最终没能从覃隽的嘴里挖掘出原本想要的线索,但是从他猛溜了两下车子之后偏腿跨上自行车鞍时划出的一道优美弧线上看,“地中海”老师的心情应该是轻松而熨帖的。
“地中海”老师都走远了,朱迪仍然愣愣地杵在原地,她张大了嘴巴,把那对双眼皮极双的眼睛瞪得溜圆。
“看什么看!没见过小人嘴脸是什么样吗?杰茜和小莉她们在操场上肯定等急了,还不快点儿走!”覃隽不耐烦地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