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他需要那恶魔一般的效果
阿荃姐死劲地点点头,嗯地应了一声,脸上绽放出几丝笑容,仿佛跛脚阿公一应诺,哑巴阿娘与韩老师就能化险为夷一样。跛脚阿公知会到她的内心,就深深一叹,不无怜惜地说:“难为你伢妹崽了,但愿山神多多保佑,能达成你的心愿。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要你报答我什么,只要日后你莫记恨我们潘家就行了。”
跛脚阿公的腿脚有些不方便,不过他有了救人的那份心思,赶起路来倒也不慢。此时,落了大半夜的秋雨已然休止,一阵阵山风裹挟着秋意在冲沟里穿梭,坎坷曲折的山道上满是泥泞,十分难行。当他们匆匆赶到朗巴寨时,寨堂前的敞坪里围满了寨众,堂会已经开始了。
作为苗寨里的行刑人,歪嘴阿艮穿一身哑黑的土布衣衫,腰间捆一根血红的腰带,头戴一张象征着身份的山鬼面具,左手提一把行刑刀,右手握一根行刑鞭,在古樟树下走来晃去,耀武扬威。都五六年了,他才逮到这么个行重刑的好机会。他渴望借助这次机会,来增添他行刑人的冷酷、毒辣和令人胆寒的威望。他心里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想象着他那把锋利的行刑刀一刀就卸下一只活生生的人手,那该是何等地壮烈,何等地畅然。到那时,这个人模人样的韩老师一定会像一条褪尽毛的白猪,在木柱上一抖一抖地抽搐,而他的身下会慢慢淌出一片猩红的热血。那时,他白净的脸盘肯定会痛苦地扭曲,扭曲得不成样子,根本看不出一点点英俊。他明亮的眼睛里肯定会闪露出无边的恐惧和狗一样的乞怜。其实,寨里已预备好了止血的创伤药,韩老师能否保得一命还得看他的造化。惟算他命大,留得一命,他肯定不会忘记这次惨痛的教训。当然,他也肯定不会忘记朗巴寨这个凶残的歪嘴巴的行刑人。
至于旁边这个丰盈白女敕并且模样很妖的灾星婆娘也一定会被他歪嘴阿艮淋上香油,点火焚烧。到那时,这个浑身燃烧的女人会拼死地挣扎,拼死地惨叫。在别人眼里的那种撕心裂肺,可在他歪嘴阿艮的眼里是顶级的爽心,顶级的惬意。他偏就要别人惧怕他,他越残忍别人就越对他臣服,他需要那恶魔一般的效果。
寨首朵郎公一直坐在老辈椅上不急不忙地抽着水筒烟。他冷冷地盯一眼鞭伤累累的偷情男女,又冷冷地瞟一眼狐假虎威的歪嘴阿艮,再冷冷地扫一眼石坎底下哑然无声的寨众,他的目光锐利而威严。他耷拉的老脸就像两块厚重的石板,僵硬而冷漠。着实没有想到,他一向看重的韩老师竟会犯下这等不可饶恕的罪孽。明明晓得她是一个灾星,是一个有男人的婆娘,你韩老师不但不躲避,反而去招惹,这不是蛾子扑灯自寻死路吗?灾星毕竟是灾星,是祸害,谁碰都会倒血霉的。看来,今天非得除去这个灾星不可,免得她日后再祸害别的男人。
朵郎公放下水筒烟,大声咳几下并朝一边吐了一口浓痰。他正了正头上的三色寨王帕,再招手一示意,左右坐的两个寨老就伸头过来。他们简单地商议一下,由谁来宣读祖制寨规,又由谁来现场主持声讨。当然,最后的量刑与惩处命令得由他寨首下达。
事实上,现场宣读祖制寨规完全是一种形式,一种过场。他当寨首的只是想借此机会给老少寨众们温习一下老祖宗遗下来的那些硬规矩。至于现场声讨完全是为了营造一种气氛,因为偷情犯事的男女只有那么重的罪孽,跟广大寨众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甚至很多寨众早就认为乞宝与耍宝根本没有多大罪孽,只要双方自愿,躲在背静处玩耍几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盲目施以重刑,恐怕难以服众。再则,韩老师是个人人喜爱的和善人,他是山里姑娘与年轻婆娘们的念想,他被女人乞宝那应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让灾星婆娘乞了宝大伙就有一些意外,那个眼馋馋的阿珍不是盯得那么紧吗?她叼在嘴里的吃食怎么就让这个灾星婆娘贪图了便宜?
灾星婆娘虽然讨人嫌,但她成年成月都缄默无语,从未和谁争吵过,对人倒也和气。这么多年来,大伙从未发现她有任何不轨的行为,她找男人乞一回宝,也就是想留一个念想罢了,只要哪个男人愿意给她,似乎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