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燕夕照 第一章 向阳谷

作者 : 流纨素玉

后燕,河间王府。

珠玉摇动,垂帘半挑,我随着河间王慕容熙步入莹心阁,侍女忙迎上前,替他宽去玄狐大氅。

“你们都且退下!”慕容熙略垂了脸,目光深敛,鼻梁挺直如削。

丹朱和小菊俱肃手退下。

我略有些诧异,抬眸迎上他目光,只觉陷入无边冷寂,他眼中幽黑近墨,仿佛吸去了昏暗室内仅有的光亮。

蓦地我的肩膀被他的手搭住,那只手开始有些颤意,渐渐有力,将我的肩胛骨牢牢扣在掌中,似乎再一加力,便可将我的肩骨生生捏碎。

我惊慌起来,失声问道:“道文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慕容熙低喘着气,道:“有人骗我说,你在平原公府向天王陛下鼓吹初云的美貌与妙音,陛下这才起了纳入后宫之念。可我知道他们在骗我,雪凝,明明只为我着想,又怎会舍得我难受,去联合那兄弟二人,抢走我的初云?”

我脑中轰地一声,仿佛甚么东西炸裂开来,他竟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我睁开惊惶的黑眸,张了张唇,终于呜咽道:“我承认我确实不喜欢沈初云,但我不是有意逼走她,我是无心的。”

“原来,流云亭初云受伤一事果真是你动的手脚!”

我连连摇头:“不,不是我!”

他冷冽如冰的面庞直直望入我的黑眸,道:“瞧,这张脸看起来多么天真清纯,没想到在背后会这么算计?”

肩头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转过头,张开双臂,猛地揽住那结实有力的腰线,投到他的怀中,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可抑制地涌出,呜咽道:“我知道我错了,错在不该喜欢上你!”

“别哭了!”他的语调中透着无情,再没有以往的温情。

颈上蓦的一紧,下巴被他重重捏起,来不及抵挡和思索,已陷入他火热的掠夺中,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他吮住我的唇,薄唇柔软而轻柔,含住我冰凉颤抖的唇瓣深深吸吮,唇舌相迫,令我惊惶的舌尖走投无路,被他紧紧抵住,不容躲闪。

喘息里交缠,战栗里沉溺,要将我整个溶化吞噬了一般……神智被袭夺一空,我缓缓阖上眼,任由自己在眩晕中飞堕,仿佛置身于云端一样飘渺。

我随即揽紧他的脖子,努力地回应他的亲吻,由着他慢慢俯,将我按于床上,重重覆上我的身体。

他毫不犹豫地解开我的衣带,唇舌沿了我的脖子一路吻下,触及我胸前的柔软,温柔地啃啮着;习武者略粗糙的手掌落于我光洁的肌肤上,轻缓有致地揉捏着。如电击般的快感阵阵侵袭,我忍耐不住地喘息着,申吟着,如同美人鱼般在他的身体下悸动。

他的衣带也已松开,胸前的肌肤结实而诱人,散发着我最沉醉的男性气息。我忍不住地去轻抚他那健硕的肌肉,那是属于我的慕容熙,让我倾醉。

胸前暴露的光洁肌肤轻轻地磨蹭,那解开衣裳紧紧相贴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让我克制不住地想和他更亲近些,伸手将他的衣衫撩得更散开些,恨不得将自己溶化到他的身上。

天气寒冷,我只却盼着此时能下一场雪,来纾解我烈烈如焚的光洁躯体的干渴。

这时慕容熙忽然顿下了动作,微支起身,沉郁地望着我。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雾岚流动,我忍不住伸出指尖,带了几分痴迷,抚模他眉目的轮廓。

“道文……”我低低地唤着他,乍遇他先刚后柔这般百般逗弄,只觉脑中渐渐给抽得空了,周身俱已酥软,心智一片模糊。

忽然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冷笑轻轻从他嘴中吐出,他低沉的问我:“我到底……是你第几个男人?”

话一说完,我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

慕容熙挑了挑黑浓的眉,狠狠说道:“你当我是瞎的?如果不是我曾看到你玩到晚上才回王府,又亲眼看见你这几日随平原公出双入对地出去,或许我还真信了你的眼泪,信了你的清纯……”

我吐一口气,正要解释时,他清澈如水的星眸,竟如深井般黑沉不见底:“你分明早与平原公有染,回到我河间王府是别有用心。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能这样骗我?”

我一颗心随着他的话语,几乎要迸跳出胸膛,求恕地握住他的手,轻轻道:“不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你!”

他缈若烟霭,隐了晶莹的水意,看不出是含恨的泪光,还是清冷的冰气,缓缓坐起身,扣着自己的衣带,眼底满是鄙夷和讥嘲:“你这样的的女人,枉我还以为你天真良善!一面勾搭上平原公,收拢他做你的裙下之臣,一面又迫不及待的要在我身下婉转承欢。”

心中抽痛,我愕然的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由着你将肆意玩弄甚至侵占,竟让你把我看得如此不堪么?

他恨恨的话语,吐字如刀:

“我慕容熙从来不缺女人,也不屑于和自己的侄子抢夺女人,更不会和一个人尽可夫却在我跟前装纯情的女人相守!”

“道文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说,我和平原公真的没有什么……”

我忙坐起身来想拉住他解释时,他将手猛地一甩,已推开我的手,拾了方才亲热间散落地上的衣衫,狠狠地摔到我脸上,再嫌恶地瞥一眼我半敞的衣襟,他吐出的字,凌厉如利箭穿心:“我为什么不动你?因为嫌你脏!”

他转身奔出了房间,身形极快地消逝在门外。

我惨淡地笑了笑:“为什么定要对我如此不堪,你才满意?你可知道,你在我眼里,始终有如初见。”

恨无处雪,悲无处诉,怨无可解……

事情要追溯到半年前。

这是一个颠倒的时代,一个中原陆沉的年代,马背民族征服了黄河以北的中原月复地,将优越的汉族驱赶着喘息度日。在经历永嘉之乱后,华夏残荒,中原的西晋王朝在各胡军队一系列车轮战的打击下狼狈南渡,以琅邪王司马睿为首的残存势力,在南方重建大晋政权,都建康,称东晋。

东晋隆安三年,我从水路入中原,只见北方战乱连年,元气大伤,兼之连年水旱成灾,流民四起,不由的大是叹息,心想中原山川雄奇,又是富庶之地,但沿途所见,多是饥民、灾民,远不如我晋国虽偏安一隅,但鱼米之乡,丰衣足食,丝竹管弦,人物风流多了。

这天,行近豫州境内,山道崎岖,天色向晚,我心中焦急起来,策马疾奔,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地,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心中大喜,想找间客店借宿,哪知道市镇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竟也无。

我下马走到一家挂着“悦来客栈”招牌的客栈之外,高声叫道:“店家,店家!”店房靠山,山谷回声,只听见“店家,店家!”的回音,店内却悄无声息。正在此时,一阵忽喇喇的北风吹来,猎猎作响,令人顿感毛骨悚然。

我拔出佩剑,支开虚掩的店门,四下一瞧,到处箱笼散乱,门窗残破,似经盗匪洗劫一空般,原来店中竟真的一个人也无。我回身出来,又去了三家店铺,家家都是如此,偌大一座市镇中,竟然荒无人烟,冷风阵阵。我早已吓得心中直打鼓,当下再也不敢停留,急忙上马向西。

约行了十几里,天色全墨,肚子又饿,心中又怕,正狼狈间,忽见远处有零星一点火光,心中大喜:阿弥陀佛,终于可以借宿了。

行到临近,见是两间草屋,于是抬起手腕,轻轻在门扉上叩击了两下。一会儿,柴扉启处,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一盏油灯,颤巍巍的询问是谁。

我忙笑着说:“婆婆,小女子姓江名雪凝,是过路的旅人,错过了宿头,想在府上借宿一宿。”

婆婆略一迟疑,道:“请进来吧。”

我跟着走进茅屋,见内里还有一屋,屋内桌椅俱旧,床也是土胚的床,显见是穷苦人家。

老婆婆拿出几个玉米饼来招待我,又烧了一壶热水给我喝。我饥肠辘辘之下,吃了一个玉米饼,方才觉得缓过劲来,便问道:“婆婆,前面镇上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一个人影也无?”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是瘟疫,这场厉害的瘟疫,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没死的也不敢呆了,这地儿快成一座空城了。”

我吃惊的问道:“难道此地的长官也置之不理吗?”

婆婆不住摇头:“这里既不属秦国,又不属燕国,是无人管制的地带,早先有几个本地良医治过,可也束手无策,于是能走的都走了。”

我听后不住叹息,心想:不知是怎样的瘟疫,竟然如此棘手?师父素日常教导我们一众弟子行走江湖要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今日既然遇见,岂可坐视不理?略一思量,心中便有了计较,说道:“婆婆,我自幼研习医术,倒很想见识一下这夺命的瘟疫到底怎样?这方圆周围可有患者,让我前去问诊探病?”

老婆婆甚是诧异,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我笑道:“实不相瞒,我自幼和医书、药罐、病者打交道,所见的病人多如过江之鲫,再说医者父母心,行医救人乃我作为医女的本分,若不知也罢了,知道了又怎可置之不理?”

老婆婆顿时释然:“孩子,难得你一片菩萨心肠。此地一里外有一山谷,名唤向阳谷,有很多患者,你可以去看看。今日已晚,明日一早我领你入谷。”

确实这事急也急不来,我从行囊中取出六枚五铢钱,作为投宿的资费给了老婆婆,说了声“叨扰”,便回房去睡了。

睡下后想起此次行足千里,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一路所见,与自己想象中的中原大相径庭,一时思潮起伏,难已入睡,似到了半夜时分,才朦朦胧胧的睡了一回。

隐约中有人轻叩门板,惊醒坐起,只见户牖上晨曦微露,已是黎明了,于是起身下床,取过随身携带的竹盐漱了口,舀了水洗了面,喝了些粥,就随婆婆上了路。

一路上,婆婆告诉我,此地人大多姓蔡,是同族人。这场瘟疫来势汹汹,一大批族人死于非命,染上瘟疫的被迫滞留隔离在向阳谷,等于变相等死,如蔡婆婆这样没染上的,已是非常幸运的了。蔡婆婆念叨着是她整日求神拜佛、虔心向善的结果。

其时已是初春之际,一路上倒是姹紫嫣红,遍山遍野都是野花,春光烂漫,转了几个弯,却见一排花丛,或红或白,或黄或绿,只是哪有心情赏玩风景?蔡婆婆低头从花丛中钻了进去,我也随之进去,过了花丛,眼前是一条小径。蔡婆婆停了下来,手指前方,道:“那里便是,你自己去吧。”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后燕夕照最新章节 | 后燕夕照全文阅读 | 后燕夕照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