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雅采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她茫茫然从床榻上坐起来,外室桌案上点着一盏灯烛,昏暗的烛光透过纱帘照射进来,便越发的幽暗了,床榻上早已放下幔帐,从她这里看出去,外头就跟没有点灯一样,昏暗的很,只能勉强看清屋中的陈设轮廓。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眸光一扫,便落在身侧的夏侯懿身上,见他熟睡,她瞧了一会儿,忽而就生了满心的怒气,她是被他偷偷按了睡穴才睡着的!
睡之前他们在说什么来着?
“他真是这么说的吗?”
她若是没醒也就算了,如今既然听见了这话,也怕艾叶不明就里,弄不清楚这件事,便直接拿起那些卷宗撩起纱帘出了内室,直接便出去了。
她这边还睡着,也没有唤她进来,她大可去休息,还这样鬼鬼祟祟的进来,不是有事是什么?
京墨拿了卷宗,又对着窦雅采点点头,行了一礼,转身便走,窦雅采凝了眸光,等他走出门廊,她却又追了上去,停在门廊下,略带些歉意道:“京侍卫,沅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原谅,你跟王爷情同兄弟,我也是很敬重你的,并没有把你当做普通侍卫。”
窦雅采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京墨,抿唇笑道:“这是京侍卫要的卷宗,都在这里,艾叶不知道,我便拿了出来,如此,还要麻烦京侍卫跑一趟,送回刑部密房去了。”
窦雅采原本拧眉瞧着外头,听见艾叶的话,转眸道:“金兆钧要死了?什么意思?”
她揉揉有些疼的太阳穴,说起他十岁时就订亲了,说起他那个未过门的比他小一岁的小媳妇,说起他没有去退亲,就因为瑞琮死了,活着的是夏侯懿,他还说什么,人家不可能守着他,肯定是嫁人了等等之类的话,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模样……
艾叶也不知那卷宗是个什么东西,只听到小姐说什么刑部密房,她便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盯着那些卷宗,心中猜度卷宗的来历。
艾叶悄悄走过来,趴在床沿低声跟窦雅采说话。
她话音刚落,在屋中重新点了灯烛的艾叶就跟着出来了,见二人说话,艾叶便抿唇垂手侍立在一旁。
艾叶说话的功夫,窦雅采已经下了床榻,走到书案前,将那半掌高的卷宗拿起来,随意将手中的白帕子覆在上面,复又走回来,抿唇道:“既如此,还是我亲自拿出来给他吧。”
暗夜无人,他将金漆封条重新弄好之后,就直接送去刑部密房。
当即抿唇,笑了一下,刚要启唇说话,却听见庭院门前,有人声吵嚷传来。
此刻的金氏,对着不许她进来的两个侍卫,声声呼喝,口口声声说要见夏侯懿。
艾叶悄悄进来,本来就怕吵醒了窦雅采,猛不丁听到窦雅采说话,她又正巧走到床边,一眼瞧见窦雅采只露了个脑袋出来,直接就被吓了一跳,还好她反应快,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那声尖叫就没有喊出来,没有吵醒床上还睡着的人。
京墨点点头,连同着覆在上面的白帕子一齐接过来:“是,属下这就去处理。”
偏偏她听的满心的酸意,正拈酸吃醋的时候,他倒是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困了睡罢,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被摁了睡穴睡着了……
金氏来求情,其实根本就是无用的,夏侯懿不会见她,可是……窦雅采的眸光落在静静站在那里的吴氏身上,她们两个分明已经决裂,上次听吴氏的口气,也似乎不屑再跟金氏为伍,可为何如今还要跟着来,而金氏好似也不反感?
艾叶一叹,又低声道:“是京侍卫,他说王爷吩咐他将那些卷宗拿去刑部放好,但是他又不方便进来,说这里毕竟是小姐的屋子,他不能进来,所以便央我将那些卷宗拿出来给他,我又不知道什么卷宗不卷宗的话,只说等小姐你醒了问了小姐再拿出去给他,他偏偏说什么事不宜迟,定要我进来拿,还说我进来之后在内室书案就会看见那些卷宗,卷宗上有金漆封条,好认的很,我没了法子,这才悄悄进来的,没想到把小姐你给吵醒了。”
“小姐,你醒啦?饿不饿?我给你去弄点吃的。”
这是有多么口是心非的话啊,窦雅采一叹,她话已说了,京墨对夏侯沅偏见甚深,看来这个结只有他自己来结了,反正是他得罪了人家,也不是她得罪的。
“是啊,京侍卫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卷宗,只好悄悄进来看看,原本想着若认出来就拿出来给他,若认不出,就只好等小姐醒来再说了。”
到了院门前,窦雅采也不理金氏吴氏,只望着京墨道:“京侍卫,这里有我,你且去忙你的事情吧,你不是还要出门替王爷买药么?”
她眸光灼灼的瞧了身侧的夏侯懿一眼,刚想扑过去把他弄醒,却听见屋门吱呀一声响,有人悄声进来了,还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分明是怕吵醒了床上的人,她皱眉,暂且放过了夏侯懿,撩开幔帐露出一个头向外看去。
窦雅采拧眉,门廊边三人齐齐都往庭院门口望去,便只见吴氏拢着素色的披风立在庭院门口并不说话,而吵嚷不休的人正是金氏,金氏穿着一水儿的鲜亮衣裙,倒是少见的打扮起来了,她头发还短的很,戴着假发,眉毛倒是长了些许,模样也恢复了从前的几分柔美温婉。
她微微眯了眼,不管旁边絮絮叨叨数落金氏的艾叶,直接便往院门走去,京墨去了这么久,她们两个还在那里吵嚷,可见京墨去是无用的,他还要去处理卷宗的事,无谓在这里久耗。
艾叶一见吴氏和金氏又来了,眸中顿生厌恶:“她们怎么又来了?昨夜闹的还不够么?这永安侯是自取其辱,如今要死了就死了,还来求什么情呢?永安侯还害过小姐,他们金家个个都不是好人,王爷怎么肯帮金氏呢?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窦雅采敛眉,看来夏侯懿已经吩咐过京墨了,要去把这些偷拿出来的卷宗换回去,其实京墨说的也对,确实是事不宜迟,早放回去也早一刻安心。
她这会儿记起来,怒意不减反增,他竟然不耐听她的唠叨,也不与她解释解释,还真得就只当个笑话一样,说了就完了,然后还睡的这样香沉,也不与她说说那个小姑娘是谁家的,姓什么叫什么,长的什么模样,难道这些不该与她说清楚的吗?
京墨正在门廊下等着呢,眼见着屋中原本昏暗的灯烛忽而亮了起来,正自疑惑间,便见窦雅采一身素色衣裙走了出来,他一愣,忙行礼:“王妃吉祥。”
京墨反应也快,忙就应了:“是,属下这就去。”
她不来,也无人替京墨解围。
京墨脚步一顿,抿了抿唇,反身时,眸中光色盈亮:“王妃言重了,小王爷待属下很好,说不上得罪的话,属下也……很喜欢小王爷。”
京墨眉目一凛,大步踏了出去:“属下出去看看。”
窦雅采客气一笑:“京侍卫不必多礼。”
见进来的人是艾叶,窦雅采倒是有一丝诧异,又见她蹑手蹑脚做贼心虚的模样,心底浮现一丝疑惑。zVXC。
夏侯沅之前说起如何套话如何让京墨带他去刑部看卷宗的话,言辞闪烁的很,又没有细说,知子莫若母,她便知道夏侯沅肯定是对京墨使了什么手段,如今知道了京墨的身世,又知他是夏侯懿的好兄弟,自然心生歉意,有些话便月兑口而出了。
窦雅采撇撇嘴,回头看了夏侯懿还有夏侯沅一眼,见两个人没反应,便也慢慢趴下来,望着艾叶道:“别打岔,问你话呢,你进来做什么?”纱跟有射。
窦雅采轻轻应了一声,眸光复又落在外头的金氏身上,四王爷远去封地,四王爷党的人顿失依仗,在京城为官的只怕不好过,如今上官泰旧‘病’复发,太后自然是不能轻纵四王爷的人,别人没有犯事也就罢了,金兆钧却是留不得的,太后定是想快刀斩乱麻,先除掉一个是一个,就连秋后都等不到了,直接结了案,便只在年后处斩,果真是雷厉风行的很。
艾叶一愣,停了话头,忙跟了上去:“小姐,你出去做什么?”
“你们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王爷说!你们让我进去!”
金兆钧好好的关在牢中,不是说他的案子得等到年后才能审理,就算是处斩最快也要等到秋后,为何说要死了?
窦雅采头也不回:“难道你想让她们两个把王爷吵起来吗?不如我去打发了她们,免得她们不知进退!”
“艾叶?你进来做什么?找我有事?”
艾叶抿唇道:“刑部这两日才下的公文,永安侯的案子结了,说是过几日就要处斩,这金氏得了这个消息便急了,昨夜跟吴侧妃两个人过来,说是要跟王爷小姐请安,实则是想来求情的,我后来问过守着门口的侍卫大哥的,金氏口口声声便期望王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进宫替永安侯求情,说是不求月兑罪,但求活命就行了,切,王爷怎么会搭理她呢!”
艾叶怒极,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也不管金氏还是府中的小妾,直接便骂了出来。
谁知一阵风来,谁也没有注意,那覆在卷宗上的白帕子被掀起一角,露出几段金漆封条来,这一幕又正好被立在一边的吴氏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