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女匪 第九十四章 自责之心

作者 : 鲜橙

辰年不愿和他说清风寨之事.便故意苦着脸指着自己的脸蛋向他说道:“道长看看.我这张脸都被晒成这个颜色了.你叫我怎么出门.”

她原本一张俏生生的白皙面庞此刻已是微黑.虽比不得朝阳子那般黝黑.却也比绝大多数女子要黑上许多.再配上一双圆滚滚黑白分明的杏核眼和一口白牙.颇有了几分滑稽之感.朝阳子本就是有意报复.眼下瞧着出了这样的效果.自然是心情大好.手捋着那几根胡子.得意洋洋地说道:“脸黑又怎么了.脸黑总比心黑的好.也只有那浅薄之人才会以貌取人.只瞧得到人脸黑.却看不到人心之黑.这样的人也不配值得你在意.大可不必理会.随他们去好了.”

“道长言之有理.”辰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停了停.又一本正经地问道:“这算不算是道长的经验之谈.”

朝阳子慢悠悠地点头.待辰年那里都去运功逼毒了.他这里才咂模出那话不大对劲.恼怒地瞪了辰年两眼.又报复地叫她在太阳地里多晒了小半个时辰.

封君扬从顺平那里听到此事.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朝阳子是宁可落得个刻薄之名也要整治辰年.而辰年却是宁愿多吃苦头也不肯向朝阳子服软赔礼.这一老一小都是一般无二的倔强脾气.

顺平暗中瞧了瞧封君扬的面色.试探地问道:“乔老与朝阳子那里.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早之前封君扬曾有过交代.命其设法除去乔老与朝阳子两人.顺平虽不知道缘由.却也一直在暗中谋划此事.眼下瞧着那两人分别在给封君扬与辰年疗伤.尤其是封君扬这里.乔老每日毫不惜力地帮他修复经脉.封君扬对其比之以往更加敬重.顺平就有些模不准他的心思.

他伤势既好.便无需担心他们泄露什么消息.乔老自然可以不杀.但是朝阳子那里却是不能放过.封君扬垂了垂眼帘.淡淡说道:“先等一等.”

顺平得了他这话.心中大概就有了数.知道这人还是要除的.只是不是现在.而是要等谢姑娘那里确定无事后才会动手.

因封君扬与辰年眼下并不住在一起.每日都要各自疗伤.封君扬这里又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两人一天里也就晚饭时能凑在一起.大都是封君扬去辰年的院子.陪她一同吃过饭后再回自己的住处.

这一日晚饭时候.封君扬见辰年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与她说道:“若是不想吃就不要勉强自己.等饿了再叫她们做便是了.”

辰年可以和朝阳子扯瞎话.却不想在封君扬面前隐藏心思.她闻言低下头來.轻声说道:“阿策.我心里难受.”

封君扬想了想.问道:“还是因为清风寨的事情.”

辰年点头.“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像叶小七说得那般无情无义.我眼睁睁地看着寨子倾覆而不顾.我……”

“辰年.”封君扬低声喝止了她的话.说出的话理智的近于冷漠.“清风寨如何都与你沒有关系.薛直不是你要杀的.介入青冀之争也不是你决定的.你就算留在寨子里抵挡不住冀州大军.也一样无法挽救清风寨的覆灭.你是谢辰年.你不是张奎宿.你甚至连一个文凤鸣都抵不上.”

“我起码可以叫寨子里的人少死一些.只要我那时不只顾着保全自己.只要我有胆量揭穿张奎宿的阴谋.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大伙.寨子里的人可能就不会死这么多.”辰年眼圈微红.倔强地看着他.

封君扬绷着唇角默默看她片刻.忽地问道:“辰年.你是不是怨我当时拦下了你.”

辰年微微一怔.忙摇头道:“沒有.阿策.我不是那个意思.”

封君抿着唇角看她不语.他这样的反应叫辰年更觉委屈.明明不愿意哭.眼泪却一个劲地在眼眶中打转.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只得站起身來走到一旁.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瞧她这般.封君扬心中顿时软化下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从后面环抱住她.轻声说道:“辰年.我们是要彼此陪伴一辈子的人.以后要共同面对许多东西.不只是刀光剑影.还会有很多阴谋诡计.你可以善良.但是却绝不能软弱.更不能因此沒了理智.我不想在外面和人勾心斗角之后.回來再面对你的质疑与指责.”

“我沒有.”辰年回过身來投入他的怀里.哑声说道:“我只是觉得难受.寨子里死了那么多的人.那都是我认识的.我心里难受.”

她早在之前就清楚清风寨既被薛盛英的军队攻破.那就免不了要有死伤.可一方面由于封君扬的故意隐瞒.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不愿接受现实.于是心中总存着些侥幸.希望着就算山寨沒了.大伙也都能逃进深山里留得命下來……

这一丝幻想现在却被打破了.几千人的寨子只幸存了几百人.连刘忠义那样武功高强的人都死了.叶小七和小柳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唯独她.这个清风寨的背叛者.却一直好生生地在青州城里活着.

沒错.她就是清风寨的背叛者.是她在危难之中抛弃了清风寨.抛弃了寨子里的伙伴.抛弃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叶小七和小柳.自从那日从邱三那里听到寨子的消息.这个念头就在辰年心底落了根.无声地滋生.折磨得她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封君扬怎会不懂她的心思.他微微叹息.她还是个小姑娘.纵是坚强勇敢.也还只是一个山里长大的小姑娘.她心太软.太过看重他人.无法像他一样漠视人命.甚至还不如自小生在门阀大族的芸生.早已经习惯了上下有序.尊卑有别.绝不会为了身边侍女的无辜死亡就愧疚自责.

可也就是这样的一个辰年.才会引得他动心.

封君扬轻柔地抚模她的头发.低声道:“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寨子里的人.待你身上的毒都除尽了.我陪着你回去找一找他们.”

辰年闷在他的胸前沒有说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着夏日渐深.天气越发酷热难挡.辰年每日的运功逼毒时间也愈加难熬.其实从第十几日起.辰年便已无毒血可吐.可朝阳子就是不肯放松要求.非得盯着她在日头底下坐足一个时辰才肯罢休.

辰年恼恨至极.偏又无计可施.她有心不听朝阳子的话.可只要耽误了半刻功夫运功逼毒.身上定会有几处穴道隐隐作痛.她不敢真拿自己的小命去和朝阳子赌气.只能老实地听话晒太阳去.然后看着树荫底下朝阳子那小人得志的样.恨不得哪天用布袋罩了这人.狠狠地揍他一顿出气.

这一日封君扬前面有宴席.就沒过來陪辰年吃晚饭.她独自一人吃了些东西.侍女又要上前过來往她脸上涂抹药膏.辰年忍不住烦躁地挥了挥手.气道:“不抹了.不抹了.反正抹也白抹.大不了就和黑老道一样黑算了.”

她本是无意.不想却正好打在那侍女手上.将侍女手上捧着的药罐一下子打翻了.那药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辰年不觉呆了一呆.还未回过神來.那侍女已是跪倒在她面前磕下头去.连声告罪道:“奴婢该死.姑娘息怒.”

辰年跟在穆展越身边长大.早早地便学会了打理自己的事情.从未使唤过奴婢.就是后來跟着封君扬來到青州.她也很少叫侍女贴身伺候.这是因着要疗伤独居.才不得已接受了封君扬派过來的两个侍女.却也只是当她们是过來与自己作伴.对她两人随和的很.并不曾真的对她们呼來喝去.更不曾有过责骂.

她沒想到自己会失手打掉侍女手中的药罐.更料不到侍女会是这般反应.像是她会苛责她一般.惊愕过后.辰年不觉沉了眉眼.说道:“你起來.”

那侍女却是不肯起身.仍跪伏在地上求饶.另外一个侍女听到动静从外面赶进來.进门看到此情景也是怔住了.

辰年声音也冷了下來.又重复道:“我叫你起來.”

愣在门口的侍女反应过來.连忙上前來将跪伏在地上的侍女.口中斥责道:“还不快起來.姑娘又沒怎样你.你这是做什么.”

那侍女这才怯生生地站起身來.却是立在一旁小心地瞄辰年的脸色.辰年心中本就烦躁.莫名遇到此事更觉郁闷.索性把屋子留给那两个侍女打扫.自己转身大步出了院子.她习惯性地往封君扬的住处走.待到半路时才记起封君扬在宴客.脚步不由就慢了慢.迟疑了一下.转而走到路旁的一棵柳树下.倚着树身席地坐了下來.

夜晚虽不似白日那般燥热.却也并不宁静.近处花草从中交织着夏虫的鸣叫.远处随风传來隐约的欢声笑语.辰年心头的烦闷不见退散.却又漫上了孤寂与落寞.越发堵得难受.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小路上忽传來行人的脚步声.辰年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坐在这里.下意识地往树荫下缩了缩身子.谁知那脚步声却在近处停下了.就听得一个男声低低地喝问道:“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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