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胡燕凌的电话来了。
订好的餐厅是他们以前经常去的港式餐厅，胡燕如的婶婶很喜欢这家店的凤爪，每次一来都会直接叫上好几份在旁边摆着，回去的时候还要打包几份，不过自从四年前心赃一直有些问题的婶婶突然间过世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光顾过这间餐厅了。
燕凌会特意选这间餐厅多半是想让叔叔想起以前他们欢聚在一起的时光，希望他别为难她的男朋友吧！
胡燕如和叔叔约在学校门口，下了课就直接过来了。订位的时间还没到，他们又站在柜台旁稍候了一会儿，没想到那个令她好几天都心神不宁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欸，这不是褚先生吗？这么巧，你也来这里用餐？”原本静站在一旁、面色有些忧郁的胡艺丰突然间像鬼上身一样，换上了职场上常用的热情笑脸。
突然间去路被人给堵住了，褚皓天微微愣住，抬头一看认出是辉日建设的胡董，紧接着又看到那个站在他身后、表情明显跟他一样愣住的胡燕如后，哼笑了一声：“是啊，还真是巧啊！在这里都能碰见。”
他充满嘲讽的声音，让胡燕如立刻涨红了脸。
这几天她都没有去找他，不过他一到晚餐时间就会打电话来，她不肯接，他也没闹，就是一天响过一通电话而已。
胡艺丰没发现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走上前去热情地握住褚皓天的手，笑道：“褚先生的行程太满了，想约你吃顿饭都不晓得跟谁预约才行，今晚我可是走大运了，在这儿让我撞见，一会儿一起喝酒去吧？”
“胡董，抱歉，我已经约了人了，下次有机会再叙？”
“褚先生，你好歹给我个机会作东啊！你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下次我上哪儿找人去？”胡艺丰哪里肯让他就这样溜走，他每次请秘书打电话去约，不晓得吃了几次闭门羹了呢！
褚皓天只好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自己近几日的行程，然后朝胡艺丰笑道：“这几周都没空呢！胡董，不如我找到空档再跟您的秘书联络……”
听到他说这几周都没空，胡艺丰的脸都要抽搐了，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正式出局了？“褚先生，如果您是不满意我们开出来的价格，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吧？还是你已经找到合意的买家了？”
褚皓天摇摇头没有接话，只是一脸莫测高深地瞥了胡董身后的人一眼。她正垂着脸，所以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有点生气她那样低着头的态度。
胡董当着她的面这样跟他客套，如果不是在装的话，那就代表他的确是误会他们叔侄俩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吭声喊冤？
连续几天避不见面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是真的喜欢他，怎么会这样逃避问题呢？
今天他们叔侄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是巧合，他还真有点不信他们之间真的会存在这么多的巧合。
说到底，他就是不太信任她。
“若是还在观望的话，褚先生可以再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吗？”
胡艺丰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急了，这在商场上可是大忌，不过实在是那块地太过抢手了，好几个建设公司都虎视眈眈地想要抢，暗拉价格不说，私底下大家都在找人脉、攀关系想要请这位褚先生吃饭，或是送些礼物讨他欢心。先前他也送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过去，只可惜被打枪了。
褚皓天抱歉地笑道：“胡董，您忙吧，我约了朋友时间已经到了，再不进去我就失礼了。告辞。”
最近这大半个月来，他晚餐时间都没有排过工作聚餐，今晚约见面的人也是朋友，跟工作无关，而且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才打过那个每天都不会被接听的电话，而那个不接听他电话的人此刻就站在胡董的后方，迟迟没有抬起脸来看他。
在经过胡燕如身旁时，他脚步一点停留的迹象都没有，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觉得自己的表示已经很足够了，她一直不肯接他的电话，在胡董面前什么解释也不说，情况等于就是僵在那儿了。
既然她想装作没这回事的话，他也不会去自取其辱。
胡燕如也一直绷紧身子，直到确定他走远了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叔叔。
“唉，要是能攀上他该有多好？我们公司就等着大发了……”
除了那块抢手的地皮之外，褚皓天本身是个投资眼光精准的高手，跟着他的投资策略在金融地产界闯荡，肯定能把口袋赚得饱饱的啊！
胡艺丰有些眼红地望着褚皓天的背影，低喃着：“燕凌这孩子就是目光短浅，为什么偏偏就是看上那些个连养活自己都不容易的废柴呢？眼前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金龟婿啊！”
胡燕如不敢接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不过就算燕凌听我的话去迎合褚皓天，人家还不见得看得上燕凌呢！想要贪图这样的人才来当自己的女婿，真的是天方夜谭。”
“他真的……这么厉害啊？”胡燕如忍不住低喃出声。
“是啊，厉害到我都想嫁给他了。”胡艺丰开着不伦不类的玩笑，接着又叹道：“这次公司想买他手上的一块地皮，是目前正在开发的重划区里头面积最大的一片土地，听说他是在五、六年前低价买入的，现在价格翻了二十倍不止，现在地还在他手上，最后的成交价不知道能翻上多少倍呢！”
“叔叔，您很需要这块地吗？”胡燕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问，但她就是问出口了。“您打算用多少钱买这块地？”
“你怎么忽然对这些事情有兴趣了？”胡艺丰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听到叔叔的回答之后，胡燕如一直还揪紧的心瞬间松懈了下来。
叔叔并没有背着她把她送出去当成交易的筹码，明白这件事之后，她一连几天来的郁闷心情瞬间都被吹散了。
“没有，就是随口问问而已。”知道叔叔不会跟自己聊工作上的事情，胡燕如就住嘴了。
这时胡燕凌带着她的男朋友准时到达了，见他们站在柜台边，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扯着男友急奔过来。
“我们迟到了吗？姊，你可以带我爸先进去坐啊！我都订好位置了。”
“没有，我们也是刚到而已。”胡燕如看了叔叔一眼，发现他板着脸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不禁默默地叹了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就算有心想要居中调解，都怕人家嫌弃她没那个资格呢！对叔叔和堂妹来说，她就只是个外人而已。
“先进去点菜吧！站在这儿也不好说话。”胡燕如努力扯动唇角招呼着他们，把人都给哄进了餐厅里去。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他们来到订好的位置，就这么巧，刚才见过的褚皓天就坐在他们隔壁隔壁桌。
胡燕如一接触到褚皓天的目光，就害怕地避开眼神。那个人就算在大庭广众之下，眼神依然如电般炙烫着她的敏感神经，她觉得自己在走路的时候都快要僵硬地同手同脚了。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她叔叔也看到对方了，连忙举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地遥敬了褚皓天一杯。
胡燕凌看到爸爸的动作，小声问道：“姊，爸刚刚碰到熟人了啊？”
“嗯。”熟人应该算不上，该说是急着想讨好的对象。
“姊，一会儿你得多帮我说说话喔！”胡燕凌祈求地望着她。
胡燕如看了她一眼，满脸犹豫的表情。
她从小就把燕凌当亲妹妹看待，燕凌提出来的要求，她不会置之不理的，可是这一回，是跟燕凌的终身幸福有关，她真的要帮燕凌那个看起来不太可靠的男朋友向叔叔求情吗？
“姊，拜托你啦！就算你不肯帮我，也不要站在爸爸那边跟着一起教训我。我已经长大了，想要跟什么样的人交往就跟什么样的人交往，我自己选的，是好是坏我都会自己承担。”
明知燕凌才刚满十八岁而已，她嘴里说的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会有多少可信度？可胡燕如毕竟是真心疼爱燕凌的，燕凌都这样开口求她了，她真的舍不得看到燕凌受委屈的样子，最后胡燕如只好应了一声，同意支持她。
她们两个，讲难听一点，都是已经失去爸妈关爱的可怜人。虽然叔叔还活着没错，但是叔叔和燕凌之间只剩下责任以及管束，没有多少温和的亲情可言。
一顿晚餐吃下来，几乎都是燕凌和关政民在说话，偶尔她在堂妹的示意之下搭个几句，她叔叔根本不太理睬关政民。
那个男人也是有脾气的，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就想要离开，如果不是燕凌死活拦着他的话，早就气得走人了。
就这样耗了半个多小时，第一轮点的东西都已经吃完了，她叔叔硬是一声不吭，胡燕如都不晓得叔叔今天特地抽出空来吃这顿饭的理由是什么了，如果真的不情愿，干脆不要来啊！
既然人都来了，那就是有想要见燕凌那个对象的心思，偏偏他又一句话都不说，不晓得是在倔什么。
父女俩的脾气都倔，闹到最后似乎要不欢而散了。在堂妹不断的眼神祈求之下，胡燕如只好软言劝着：“叔叔，燕凌看起来像是真心的，您就给他们年轻人一个机会吧？”
“她找来一个这样不成材的东西，以后我的事业要交给谁？”
“爸，你怎么这样说？我们也不是非要靠家里不可的！”
“你试试看，如果我说将来不留财产给你的话，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会不会继续再爱你？”
“爸，你真的太侮辱人了！”胡燕凌气红了眼。这时，她再也拦不住身旁的男友，关政民黑着脸起身离席，她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胡燕如起身也追了几步，但是那两人早就跑远了，而她猛然看见褚皓天的眼神正好看向她，她有些气闷，立刻回头走回位置。
那人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真的有点讨厌。
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他？老天爷真是太会作弄人了。
“叔叔，您这样说只会把燕凌愈推愈远而已。”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父女情，经过今晚之后，应该算是全部毁灭了吧！
“燕如，你为什么要帮那种男人说话？”
“燕凌看起来真的很喜欢那个男人，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燕凌的选择……”
“如果你是真心为了燕凌好，就该阻止她爱上不该爱的人。”胡艺丰不悦地望着她，“而不是帮她。”
胡燕如听到这样的责备，难过地低下了头。
“算了，跟你说这些干嘛呢？”胡艺丰甩甩头不再费心烦恼女儿的问题，不如把时间花在拼事业上面，多赚几个钱来养现在的那个家。
他还不算老，目前养着的那个女人也很年轻，他还有当爸爸的机会，拼一个中年得子，他下半辈子还是有指望的。
现在，努力赚钱才是他的目标……胡艺丰目光灼灼地转向坐在隔壁隔壁桌的褚皓天，他从刚刚就一直觉得不太对劲，褚皓天为什么三不五时地往他们这桌望过来呢？
直到刚刚燕如起身想去追燕凌的那一刻，他才看出了一些端倪。褚皓天的视线竟然跟着燕如转来转去的呢！
这个大发现让他相当地惊讶。如果要论长相、身材来说的话，燕凌绝对不会输给燕如的，年纪也是燕凌比较吃香，只可惜刚刚燕凌手里牵着一个没出息的东西……不对。胡艺丰眼神一转，每个人看对眼的类型都不太一样，或许褚皓天就是欣赏燕如这种清纯型的。
只是，发现这一点又能如何？就算褚皓天真的看上燕如了，他也不能把燕如送出去当作买地皮的交换条件。送几个花钱买来的人去讨好褚皓天是无所谓，毕竟那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行为，可是出卖自己的侄女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燕如，谢谢你出来陪我们吃饭，燕凌的事就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胡艺丰装作不经意地又瞥了褚皓天一眼，见褚皓天果然还在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他心里瞬间有了应对的计划。
他虽然做不到出卖自己的侄女，但没准对方会主动追过来也不一定。俗话说，不要钱送上门的最贱。要是端着架子的话，搞不好不止是那块地皮，他甚至有机会可以套到一个超精英的侄女婿啊！
愈想愈是激动，胡艺丰对侄女说道：“燕如，刚刚忘了介绍你们认识，陪叔叔过去打声招呼吧？”
“欸？！”胡燕如深深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刚刚他们站在柜台旁的时候没有介绍，现在叔叔为什么要突然介绍他们认识？
“你这么闭俗做什么？叔叔也是为了你好，让你多认识几个好的对象，千万别像燕凌那样，栽在一个不成材的男人身上。”
“我觉得燕凌看起来很幸福……”
胡燕如看得出来堂妹的认真程度，就算那个男人再怎么不好，到底是她自己选择的，爱情不就是要两情相悦吗？
考虑太多其它的条件，那样的爱情就一点都不纯粹了。
这样的想法或许太过天真，但她是真心这么认为：喜欢上一个人，是不会去计较得失的。
胡艺丰不悦地瞪着侄女。燕如的想法如此天真，难保不会跟燕凌走上同样的岔路，那还不如让他乱点一下鸳鸯谱。
“听话，跟叔叔过去打声招呼。”燕如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孩子，只要他摆出长辈的威望，他就不信自己管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