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情阙 第四章 怀思当年 一眼万年

作者 :

深夜,白天的喧哗归于平静,裴慕寒的心,却静不下来。

她,就在隔壁。透过二楼窗台,看向几十丈外的屋子,神情温和。三年多来,他们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

他原以为,凭着乘风会四通八达的信息网,他很快就可以找打她,但这一找,整整花了四个多月!谢慎的下落早已探明,她却像一阵风,毫无踪迹。那段等待的日子,甚至比过去三年更为煎熬。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容颜已变,若非她随身佩戴的他当日转赠予她的血玉手镯,他甚至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她。千年血玉镯,能辟邪赈灾,舒筋活血,延年益寿,为玉中极品,世所罕见,是他当年游历雪域高原所得。

她失忆了,忘了过往的一切,所以,才会叫忘儿吗?初觉她的失忆,他内心并不好受,被那么刻骨爱着的人遗忘,那种失落难以言语。但失落过后是满腔的心疼。早上看到她时,一直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安静下来。虽然她的容貌变得陌生,但那双眼睛依旧没变,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蕴儿。

新春的风稍带着一层薄薄的寒意,轻轻抚模着他灼热的面庞,记忆的封匣掀翻开来,过往那些甜蜜的、痛楚的、心碎的片段,一幕一幕在眼前掠过……

兰陵萧家,百年郡望,天下闻名。

时序入秋,夜来风寒,萧府却是一片暖煦,放眼处,华灯团簇,宾客如云。今天是萧氏一门现任族长萧老太爷的70寿辰,四方拜寿者络绎不绝,就连当朝雍王也携带了小王爷前来为萧来太爷暖寿。

寿宴设在东楼的崇华厅,一干人等分坐两侧,边饮着美酒边欣赏歌舞,而裴慕寒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并不怎么动筷,只是偶尔浅饮几口。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喜欢也不习惯眼下的这种场合,而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半个月前莫名结拜的兄弟谢慎。

今天的寿星,正是谢慎的正牌外祖父。

从外形上看,没人会觉得他二人发生交集:一个太冷,另一个则太暖。裴慕寒的长相很男人,剑眉,深眸,薄唇,黝黑的皮肤衬着刀剑般的气势,严酷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有的人无需言语,甚至连眼神都不必有,静静地便散发出自然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裴慕寒显然就属于此类。反观谢慎,一身湖蓝色的滚金绸衣,黑发束带,眉目清朗,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世家望族才有的优雅风骨,他嘴角常常擒着一抹笑,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无邪,笑得如花灿烂。裴慕寒心下暗思:也许,自己就是被那个笑给感染了吧,糊里糊涂就和他结拜了兄弟,还一路护送携带异宝的他来到兰陵,更扯的是,居然还在他的游说下留下参加这种自己一向讨厌的欢宴。

与裴慕寒的意兴阑珊不同,谢慎对眼前的歌舞极有兴趣,眼眸含笑,兴致勃勃地向裴慕寒介绍:“这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邵云坊,听说很多达官贵人要听歌舞都排着号呢,啧啧,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也不枉我代替爹爹跑这一趟……”正赞叹间,一个音声重起,格调却是变了,仍是喜庆之意,但那乐声却让人如仿如让人的整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浑身通透舒畅。在座宾客不觉都停了杯瀦,望向正缓缓而来的场中。裴慕寒也不禁好奇地看过去……

一队舞姬随着起乐自角门处缓缓而出,一色的纯白衣裳,拖着长长的裙摆,轻纱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但那水润的大眼,袅娜的舞姿,更是让人有种欲窥不得而越发想得到的冲动。一曲舞罢,众人仍尚未回过神来。

众女姬相继退场,舞场中独留下乐工与其中一名女子。女子手上高举一盘仙桃,且舞且移,虽一样罩着面沙看不清相貌,但仅就那一双皓玉似的酥手,就足以征服众人的目光,更逞论流露在外的那翦翦水眸,以及不经一握的轻盈摇摆。

谢慎“咦”了一声,紧紧拖住裴慕寒的衣袖,语气兴奋:“这是蕴儿,我认得这双眼睛,这个调皮鬼,不知道又要玩什么花样。”

她就是谢慎曾提及的,美貌无比的表妹吗?日前曾听闻为了给老太爷祈福,她自上月起便陪了母亲到寺里焚香斋戒,没曾想今日却见到了。看着那双顾盼间泛着一丝调皮狡黠的明眸,裴慕寒只觉心中一紧,血液加速,整个人便有些不一样了。

萧蕴拖着长长的裙裾,往萧老太爷的主位蹁跹而舞,便迈一步,便犹如九天之上的玄女,在太液上波翻荡漾。她眸光扫过之处,定力不够的客人便都傻了一般。

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

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sao;

谩催鼍鼓品梁州,鹧鸪飞起春罗袖。

她便若一道含露霓虹,映得满堂的奢华,黯然无光。

款款莲动间,她已来到老太爷案前,一个轻盈福身,葱段似的玉手高举过头顶,奉上鲜艳欲滴的仙桃。一截玉臂因衣袖翻起而微微显露,赛雪欺霜,在明亮烛光下,泛出如明珠美玉般的光泽。

老太爷想必也看出了端倪,面色由最初的惊讶转为欢欣,呵呵笑着站起身便要接过那盘寿桃,却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小心!”

话音未落,萧蕴只觉一道红线闪电似地直扑面门,鼻间嗅到一丝异味,她惊骇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强劲的水剑射向那红影,水剑到处,红影掉落,真正是快,狠,准!瞬间,一道人影已至,将萧蕴抱在怀中急转身,避开飞跃而起的另几道红影……

啪──砰--嗡!

几只银筷自角落里掷出,精准地击中目标,被摔裂的寿桃下,却是七八条细细长长的小红蛇,被砍断的身子还在蠕蠕而动,浓郁的桃香与一缕腥臭交织,弥漫成一股怪异的味道……

粗嗄的闷哼声清晰地逸出,萧蕴睁开眼睫,胸口尤起伏不定,却见自己正稳稳地靠在一名陌生男子怀中,而此时男子那张好看的俊脸上眉头紧蹙,抱着娇躯的手臂微微颤抖。她寻着目光看过去,却见他肩头衣裳渗出一股漆黑之色……

“你中毒了?”顾不得大厅之下千百双眼睛,萧蕴不假思索地一把撕开裴慕寒的肩头的衣袖,他的臂膀便那样暴露于明亮烛光下:

那上头,赫然印着两个小洞,肿胀迅速蔓延!而更令人诡异的是,他手臂上的那个胎记,那是一弯小小的、精致的新月,绝艳欲滴,如同渗进了骨子中去,又若随时都要破肤而出,透出一股诡异的妖异。远处,一双眼睛,远远望着那诡异的红,眼神莫测……

将萧蕴眼中的担忧与焦急看在眼里,裴慕寒只觉得,周遭的世界,仿佛刹那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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