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他们蛰伏了整整十年。十年前,因南门镖局灭门惨案而首次出现在中原武林群雄视角里的九幽教尚是一个南方新立的小教派,无权无势,无名无望。江家托南门镖局运往云梦山庄的十万两黄金也随着惨案一并消失,连累了那两年江家的生意一直萧条不济。那时父亲派出大量人马在南方密林里搜罗,甚至利用自己在武林里的声望发动同道一起追查九幽教的行踪,可是都一无所果。
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竟到处都毫无消息。这些年,他们一直躲在暗处,韬光养晦、暗地筹划,此时再次将矛头直指我江家,难道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要在武林中立威,还是另有所谋?我江家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九幽教,竟要三番两次针锋相对?
江墨轩心思百转,却终不得解。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任性少年,不管家族事务,每天与刀枪剑戟为伍。自从父亲七年前去世,他不得不开始帮着哥哥打理家族产业,却没想到两年前哥哥也因病离世。逸风山庄庄主之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而且这份担子竟如此沉重!
柳掌柜已经提了热水来,给各位满上,客栈大厅里顿时一片氤氲的热气。凝重的气氛下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低头喝水,面上的风霜因为热气而渐渐驱散。
“面来了!”狗子和另一个小二将七大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桌子,分发给众位客人后,垂手立在柜台边上。坐在江墨轩另一边的人首先用银针挨个试毒,见银针毫无变色,便朝着同伴点了点头,各位才纷纷动筷大吃起来。
柳掌柜见此,心中不快,脸色立马有些僵硬。这不是摆明不信任自己么!可是面前的是自己的老板,就是再不快,他也不敢当场发难。
狗子小眼睛在那群尊贵的客人身上溜了几圈,然后跑到柜台后自己沽了些好酒,谄媚地走到江墨轩身边,给他斟上。
柳掌柜一不留神居然就看到自己的小二如此不知好歹!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明知道庄主不喝酒,竟然还如此自作主张,再次把酒端到他面前,他小子脑子是怎么长得!
柳掌柜赶忙跑过去,伸手就是往他头上一巴掌!随后把他往身后一拉,连忙给庄主赔不是,撤下桌上的酒杯:“他脑子不太清楚,庄主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江墨轩按下柳掌柜的手,拿起酒杯放到鼻下轻轻地闻了闻。柳掌柜诧异地看着庄主的动作,难道这一个月没见转性了?他看看坐在身边的齐文,他的眉头轻轻蹙起,似是也有疑问。
“这是什么酒?”江墨轩凑着闻了闻,开口问道,声音刻板严肃。
“这是姜城有名的沙棘酒,对于驱寒最有效了!”柳掌柜正要答话,没想到狗子一马当先抢在前头喊了出来。掌柜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愤怒地回望着狗子,直想立时就把他踹出门去。这小子,是故意的!见着风头就想往上爬,也太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寒天。”江墨轩把酒放回到桌上,往前推了推。刚才试毒的男子应声站起,看了掌柜一眼,走到庄主身边,端起酒杯小心谨慎地闻了闻。似是顾虑到掌柜的面子,他并没有掏出银针,只浅浅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从舌尖传来,随后有淡淡甜味萦绕在口中,绵长悠远。
寒天将杯中残酒饮尽,胸腔中似是腾起一把火,将荒野中残留的余寒焚烧殆尽。
“入口绵长,滋味无穷,好酒!”寒天将酒杯放下,轻舒一口浊气,“的确有驱寒养身之效!”
见小心谨慎的寒天如此说,江墨轩偏头对着掌柜下令,声音稍稍软了一分:“给他们上一壶。”
“哎,好嘞!”狗子得令立马喜笑颜开地跑回柜台后沽酒,另一个小二看着这情形也开始帮忙准备酒具。柳掌柜此时也不在意狗子的抢功,站在庄主身边小心翼翼地建议:“庄主似是偶感风寒,不如也浅酌一杯,这沙棘酒对治疗风寒也颇有疗效。”
江墨轩不为所动,强自用内力按下咳嗽,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便挑着碗里的面条开始吃起来。柳掌柜本想套套近乎,拍两三句马屁,不料还未出口的话被这淡淡的一句给堵在嗓子眼里,一时难受至极,脸上尴尬万分。
齐文看了看站在一边局促的掌柜,用筷子敲了敲海碗的边缘,对着他温润地笑了笑:“柳掌柜,劳烦你去看下还有没有面条了,在下估计这一碗不够。”
柳掌柜看了看坐在庄主身边的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然后扯着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年轻人,一个月前虽是匆匆几面倒也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待人有礼,处事周到,让人望之就觉得亲切好相处。
“一定管够,一定管够!阿水!再去多下点面!”他对着站在狗子身边的小二招呼了一声,然后亲自走过去把狗子手里的托盘给夺了过来。酒盛的很满,经这一晃动,微微洒出了一些。
狗子倒也不生气,似是知道自己太鲁莽,没照顾到掌柜的感受,所以对着柳掌柜谄媚地笑了笑。双手微微抬起告饶,往前伸去,示意他赶紧把酒奉上。
柳掌柜狠狠地憋了他一眼,转身立马换上热情的笑容。他先是给另一桌的四位斟好酒,放上一壶,然后转向庄主这一桌,给另两位斟满。
寒天喜酒,一杯饮尽,畅快淋漓。他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酒液,然后放下酒杯,示意柳掌柜再倒。这酒烈,他喝得又急,不过两三杯,脸上已经隐隐腾起一块红云,胸腔内一片春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