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践踏 第一章南城的人市

作者 :

帝都的夜色凝重肃穆得犹如墓园。

青石街道横平竖直,两边古柏森森,昏黄路灯映照下,伶仃路过的行人恍若幽灵。

但在穷人聚集的南城里,这份凝重肃穆就变为轻佻糜烂。

青楼灯火辉煌,流莺当街卖俏。背街污水横流的陋巷里,在树丛后,墙角边有无数男女在纠缠申吟。

一个佣兵模样的壮汉,阴着脸的树背后快步走出,紧跟着一个女人从后面追出来,她的裙裾缠在腰上,一双光滑的长腿在夜色里白得的晃眼。

“大爷,另一半钱还没给呢!”女人抓住佣兵的胳膊,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但是很年轻,里面满满地全身哀求。

“给个屁!”体型壮硕的佣兵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老子还没进去你就用阴招让我发出来,以为老子没见识么?”

女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卷曲得如同一只受惊的青虫。

佣兵骂骂咧咧的走了,女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躲到隐蔽处,从裙腰密兜里掏出一个瘪瘪的钱袋,打开束口使劲抖了抖,结果只倒出几枚铜币,她泄气地骂了声穷鬼,顺手就把钱袋扔到灌木丛里,一连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就在她打个哈欠想要休息休息再继续开工的时候,一个裹着破旧斗篷的外乡人,沿着大道慢慢走来。他身形瘦削,背着个扁而窄的布包,步子又轻又稳,象是那些受过训练的佣兵,包裹突兀地支棱在背上,足足高出他一头半。

还可以再做一单!如果看起来顺眼的话,跟着他去旅社混一晚上也好。女人打叠起精神,拢了拢头发,把领口拉得更低,才挂出一脸媚笑,扭着腰肢迎了上去:“大爷,要不要找个乐?”

裹在斗篷中的异乡人摇摇头,径直往前走。女人并不足气馁,死乞白赖的跟了上去,挡在他面前:“我的功夫好,还很便宜。”一边说,她一边把裙子撩起来,给他看自己那双笔直的长腿。

异乡人摇摇头,绕开她,在台阶上坐下来。

女人一看有门,弱若无骨地贴了上去,手往对方裆下探去:“可以先付一半的钱……”

一只雪白的手从斗篷底下伸了出来,闪电般的扣住她的手腕:“你不用这么卖力,我身上一共只有九个铜子。”声音清脆婉转,这个异乡人居然是个少女。

一个馒头还要五个铜子呢!又是一个穷鬼,还是个母的!

女人拉长脸缩回手:“这是我的地盘,想做生意到别处去。”

少女显然是有点小脾气:“谁稀罕和你抢生意,我知道这里是南城人市,我等着天亮中介所开门,应聘做工。”她一指头顶上的匾额,上面有几个闪闪发光的烫金大字。

“呦,口气还挺大!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到个好人家当女仆,好好工作卖力攒钱,到时候衣锦还乡。”女人冷笑起来。“你当工作是这样好找?我怕你那九个铜子用完饿红了眼也就会打主意和我抢生意了。”

少女掀起帽兜冷冷地瞪女人一眼,月光无遮无拦的洒落在她的脸上,一瞬间仿佛整个夜色都被她的容颜照亮。要不是她长眉犀利如剑,碧绿的眼眸中戾气太重,破坏了她容颜的丽色,女人一定要用更长的时间才能清醒过来。

“你准备做什么工?”女人问,

“女仆。”少女简洁地回答。她怀里放着一封推荐信,上面写着老雇主对她不咸不淡的推荐。从八岁做到十五岁,她的本质工作没让老祭祀特别满意或者特别不满意,倒是猎户大叔很欣赏她闲暇时分的刻苦。

女人哈哈大笑:“连我这个没什么见识的村姑都看得出来你这样的小妞是做不成女仆的。你根本没有一颗谦卑效劳之心,”

“你用词倒很文雅。”少女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她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笑点。

女人整了整衣襟,骄傲的扬起脸庞:“我以前可是水仙市执政官夫人的贴身女仆。”

“然后呢?”少女不动声色的问。

“然后,执政官那个老混蛋有事无事常来揩我的油,夫人打翻了醋瓶,发脾气划花我的脸,把我赶了出来。”

女人把一直盖在右边脸颊上的头发拂开,几道狰狞的疤痕从她面颊延伸到嘴角,她桀桀地笑起来,声音暗哑:“看啊,这就是当女仆的下场,我还得谦恭的感谢她没有要我的命。”

少女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疤,转过头望着街角一起抢劫没有做声,碧沉沉的眼睛里鬼影幢幢。

“还有更容易的谋生手段吗?”。欣赏完了劫案,少女喃喃问道。

女人诧异地打量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少女:“有,站街卖肉。”

少女沉默了:“我不想卖肉,我想学习,听说这里有全大陆最好的几所学院。”

“痴人说梦!”女人不屑地站了起来,“你还是筹谋下明天的饭食吧。”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喂,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说不定要一起讨生活,你最好取个香艳点的艺名。现在这条街上的人都叫我半面美人。”

绿眸少女倔强的回答:“我的名字叫弱水,我不会沦落到起艺名卖肉!”

“切!走着瞧”半面美人冷笑一声甩了甩油腻的头发,踢踢踏踏的踩着木屐没入黑暗中。

弱水拉上帽兜,闭目养神。南城的空气很有特色,劣质脂粉味、垃圾腐臭味和人身上的骚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奇怪怪味道,让呼吸惯了山林清新空气的她很不习惯。

夜还很长,拐角处似乎形迹猥琐的人探头探脑,弱水“霍”地睁开眼睛,起身站到墙角,几乎是同时,一张捕猎网落到她刚才休息的位置。

身体尽量贴在墙上,弱水反手从背上半人高的包袱里抽出几根细长的标枪,枪身长约三尺,前端是尖厉的三棱锥。

捏着标枪的手有点出汗,她早就从青鱼带回来的风物志上读过帝都南城的混乱史,没想到实际情况比书本还要夸张,想来是为了帝国面子考虑,作家没敢往深了写。

“嗨,小妞,别躲了,乖乖跟着大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在路边吹冷风强?!”几个壮汉从墙角踱了出来,以围猎的队形朝弱水藏身处包抄过来。

半面美人扭着腰肢越众而出,格格娇笑:“小妹妹,姐姐也是为你好,‘美人娇’可是这几条街数一数二的好院子,到里面去当红花魁,可比在路边零敲碎打的卖强。”

提着木棒的壮汉白了她一眼:“贱人,花妈妈的钱可不是好拿的,这么兴师动众要是货不对版,小心你另外半张脸也保不住。”

半面美人甩了她一个眼风:“放心,保准是棵摇钱树。只是看起来象是个烈性子,不过先说好,我只管带路拿钱,进门后调不调理得顺可跟我没什么相干。”

“臭biao子心真狠,这是你这个月卖到我们园子第几个来着?三个?四个?你也不怕有报应!”旁边的秃头大汉打趣道。

“我从来只怕没钱,不怕报应。”半面美人爱怜地抚了抚自己的脸,“攒够了钱,才能去求秘术师给祛疤……”

话音刚落,一根标枪带着劲风掷过来,分毫不差的扎进她的心窝,滚烫殷红的鲜血从标枪的的血槽中迸射出来,化为一片细细血雾喷泉。

半面美人不可置信的模了模胸前的异物,眼睛一翻软软的倒在地上。

几个大汉看着半面美人的尸体,脸上惊疑不定,彼此对望一眼,确定了心意:这么狠辣的手法,肯定不是个软妹子,南城常年龙蛇混杂,这次说不定是半面美人看走了眼,犯不着为她的几句话陪上自己的性命去帮衬老鸨的无本生意。

也算是常年混江湖的人,他们退意一决就转身一哄而散,窜得比阴沟的老鼠还快。

弱水靠着墙壁长长的嘘出一口气,再看她的双眼一片平和澄净,哪还有丝毫戾气。

刚才头脑一热,掷出满是怒火的一枪时,她知道这段时间积累的暴虐之气算是发泄殆尽。虽然这次发泄可能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身为命运洞察者,规则她记得很牢:

所有妄图窥视他人命运者,将感受命运女神的嘲讽;

所有妄图修改他人命运者,将遭受命运女神的玩弄;

自十岁家族血脉觉醒,拥有洞察者异能之后,她做了无数次试验,只要她一旦窥视别人的命运,必将有一股烦躁郁怒的戾气同时累积于胸,唯有疯狂发泄才能得以解月兑。

这时她才明白妈妈讲的睡前故事里那些命运洞察者为何行为诡异疯狂的原因——他们之所以不时发飙,是因为身受异能带来的副作用。

传说中,命运女神并不是个大方仁慈的神祗,大多数时候,她喜怒不定,任性而为。对于偷窥者,她报以嘲笑,并用不良情绪扰乱其智力。

当不良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人就会出现狂乱暴戾的征兆,这时一点点小诱因都可以让它爆发出来,负面情绪将摧毁理智,让洞察者干出追悔莫及的蠢事来。

唯一能避免疯癫的方法是绝不要去使用这些异能。但是作为命运洞察者,又怎么能都抗拒窥视和修改他人命运的诱惑,断绝自己享受与神比肩的尊崇。

在妈妈讲述的家族秘史里,家族的好几任血脉觉醒者,最后都绝望癫狂的死在疯人塔。

如果可能,弱水真想看看自己的一生,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自我了断。但是,命运女神的追随者,无法窥视自己的命运,她永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遭遇什么。

她的人生就像一只没有舵和浆的舟,在命运这条河上随波逐流。一阵逆风、一个小小的浪头和一块半隐的礁石都能将其覆没。

她很不喜欢这种无力感。所以她跟着猎户大叔拼命学习,希望凭着强度大的武力在犯傻的时候倒下的不是自己;所以她千里迢迢来到帝都,听说这里有最著名的魔法学校,她要到那里去寻找掌控自己命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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