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磊的兄长夏安又一次进宫,这次他带来了厚礼,是来告别的。
“大哥要去哪里?”事出突然,夏磊不禁问。
夏安也惊了,“你不知道?我以为是你安排的。昌晖县有个县丞的缺位,吏部通知我去补缺。你看我,书读得不多,更没考取什么功名,如果不是上面有人,哪会轮到我补缺?瞎了眼也选不到我啊!”
夏磊怪了,“可是哥哥,我没作此安排呀!哥哥你是知道的,我在朝中无权无势,怎么可能让吏部提你的名,去补缺呢?”
夏安初也吃惊,但静静一想,却不奇怪了,“这简单!定是有人见弟弟甚得圣宠,想讨好弟弟。我就说,世间有钱滚钱的道理,自然也有权生权。以后讨好你的人多得是,不要惊奇。”
“那么是哪位大人提名大哥呢?”夏安细想,却不对劲,只知是吏部下的命令,未知是何人。如果有意示好,怎会不留下姓名?他仔细回想,吏部有哪些官员,不由得猛然大惊,要是他没记错,吏部里大多是宰相司徒仲文的门生。这么想来,应与司徒明达有关。夏磊立即劝兄长拒绝任命。夏安不肯,他活了几十年,居然可以当官,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也是自我事业上的大事,舍不得丢。夏磊只好向他讲明要害,冷泉宫司徒明达手段阴冷,这次怕是有陷阱。
“弟弟多虑了!”夏安不以为然,“依为兄看,冷泉宫对你虽有妒意,但眼下最要紧的敌人还是锦芸宫。锦芸宫有皇太后撑腰,是皇夫之位的有力竞争者,而弟弟你虽有圣宠,却无权无势,比他好对付得多。冷泉宫这样做也是想拉拢你,关键时刻能在陛下耳边为他美言。我们也不能拒绝他,拒绝了就把他得罪了。就让他们斗,上次冷泉、流照二宫死斗,最终得利最多的是弟弟你啊!这次我们也坐着看好了,只不过还是得多长几个心眼,提防着。我到了任上,只要不犯错,他们也抓不着把柄。”
见劝不动他,夏磊只好由他去。夏安一家人数日后出京城去了昌晖县。
此**中一切如常,女帝虽不是每日必来,却也只到他这里。冷泉宫,锦芸宫和和气气,亦未生波澜。
御医每日照常例为女帝把平安脉。然而今日把脉却把御医惊住,并在宫中,乃至全国引起震动——女帝有孕了。
宫中先惊后喜,反应最迅速最强烈的是皇太后蒲氏,先到女帝宫中问候了番,之后又求神祈福,保佑女帝母子平安,还要说大办法会,大赦天下。第二迅速强烈的是司徒明达,虽然世人皆知女帝所孕之胎与他无关,他却表现得如同胎儿生父,张罗各司各部注意调整工作,要求一切有利于女帝和胎儿,几乎如同住在女帝宫中了般,亲自伺候女帝寝食。夏磊和蒲铭芳后至,只是作了祝贺,并未大献殷勤。
蒲铭芳请夏磊和司徒明达到他宫中小聚。
三人坐定,蒲铭芳开始大倒苦水,“陛下怀孕本是天大的喜事,在下却为这事被皇姑姑骂惨了!”
“怎会被骂呢?”司徒明达好奇。
蒲铭芳叹道:“皇姑姑骂在下没脑子,白生了一副花样容貌,陛下每次来在下宫里坐,竟留不住,让别人占了先机。”少年说着便委屈地嘟了嘴。
司徒明达只是一笑。夏磊心想,还真是没脑子,这种事怎可说给外人听!
少年接着道:“其实在下觉得到没什么,我们安国也是女皇,生了皇子都不知父亲是谁,反正可能就是宫里的那几位吧,无所谓是谁!不知道反而好,不然就得如男皇宫里的妃子般,为了自己孩子能即大统,斗得你死我活,甚至残害无辜小孩。这不是很可怕么?大齐先帝就是位男皇,听说有位孟贵妃……”
“锦芸宫!”夏磊止住他的话。孟贵妃在宫中是个禁忌。
“没事!说说而已!况且这里又没外人,就我们兄弟三个。”蒲铭芳大意得很,“哥哥不愿我说,不说就是了。其实在下只是想说,陛下的孩子是我们大家的,谁是父亲并不重要,我们都是父亲。”
“锦芸宫弟弟说得在理。”司徒明达说话间瞥了眼夏磊。
虽然宫中禁止议论孩子的生父是谁,但宫里人都清楚,女帝近来只宠幸一个人,他就是夏磊。夏磊笑道:“怎说锦芸宫弟弟没脑子呢?弟弟说得对,我们都是父亲。将来无论是皇女,还是皇子,我们都要当自己孩子来疼爱。”
蒲铭芳天真大笑,“难得两位哥哥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今天我们就作个约定吧!以后哪怕有证据证明,也不可以与这孩子相认!”
司徒明达赞同,立刻传令上酒。美酒倒满三只玉杯,三人同饮,以天地为证,立此誓言,永不反悔。
待回到自己宫中,夏磊再忍不住,心中发酸,大哭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心痛如此,钱小春没见过他这样,忙问缘由,夏磊只顾伤心,不言不语,钱小春急得自己也快跟着哭了。以前最受冷落欺凌之时,他这位主人都坚强地笑,如今好起来了,又将成为皇嗣之父,怎么反伤心了?
夏磊心痛,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被人夺走,他无能为力,连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这就是弱者,弱小到任人宰割。想起大哥那句话“恩宠都是假的,权力才是真的”,他不想争权,只要安安稳稳渡完余生,这很难吗?
女帝有孕后,便少于到他这儿来了,除了上朝,也少有走动。这是她的头胎,女帝万分紧张,可能是过于紧张的关系,一日下朝,女帝忽觉月复痛,顿时吓坏了宫中上下。宫里的御医都来把脉,会诊后,安慰道并无大碍,只是由于情绪激动,导致胎气有损,吃几副药就可。
皇太后听完御医之言,放下心中石头,询问女帝身边的女官,“听闻刚才朝堂之上,有大臣与陛下争执,是吗?这些大臣太不懂事,也不看是什么时候,这时候能与陛下争吗?他们该顺着陛下!若真有意见,写个折子呈上来,也好过与陛下当面斗嘴!”皇太后起了怒气,似要惩处不会说话的大臣。
司徒明达上前说好话,“大臣们也是为国事心急,太后娘娘就原谅他们这次吧!”
“他们的事是国事,难道陛下的身体就不是国事?看把陛下气成什么样了?今日差点出大事!”皇太后气难消。这时,女官捧着奏折入了殿。皇太后见了更怒,“拿这些东西来作什么?陛体已这样了,怎么批折子?”吓得女官跪在地上。
女帝叹气,似要起身办公,却被皇太后按住。太后关心道:“身子要紧,可不能再气了。那些奏折,先帝重病时,哀家也帮先帝阅过。读书人就是嘴厉害,写出的文章能气死人!”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了吧?”女帝道。
皇太后回道:“哀家有个法子,就怕陛下不允。”
“太后说说看,若是好方法,朕就允了。”
“那哀家就说了。”皇太后目光移向左右,站立的都是侍君、女官。她轻言道:“陛下大可让哀家先将奏折读一遍,若是简单的事,哀家就批了,不烦陛下;若有言辞激烈的文章,打回去叫他重写;重大的事则交陛下定夺。这样陛下会轻松许多,才好安心养胎。陛下可同意?”
女帝注视着她,想了好一阵,允了。
皇太后喜笑颜开,立刻命女官将奏折送入她的宫中,而她也随及告辞,回宫办公去了。司徒明达嘱咐夏磊、蒲铭芳,留在此处照顾女帝,他则尾随皇太后而去。夏磊偷视二人背影,心中预感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