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幻想家今时阴谋家 第二十章 恍然之间

作者 :

明裎北。

秋末时节亥时

裎北总是说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但是,在我这里,他永远都是需要我保护的弟弟。

两个月多点儿,他呛女乃,我被吓得不轻,只能哭着一下一下拍他的后背,我惊魂未定,他却趴在我背上睡着了。

大约一岁多些,他从床上摔下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那时也不大,什么都不懂,只能抱着他一起大声的哭。

约莫着快五岁,他玩水感冒肺炎留了根子,一到雨天就咳嗽不停,姐姐天天忙得不行,我只能每晚每晚抱着他,哄着他,几乎一夜不睡。

到十岁多了吧,我因为生病旷课,被班里的同学排挤,他们把我的作业本藏起来,偷走我最喜欢的铅笔,他每天牵着我的手回家,陪我哭。

现在十几岁了,他早就学会了怎么去安慰我,学会了在我会伤心或者家里会忌讳的事儿上插科打诨,用他傻乎乎的样子圆场,我却只能沉默。

是啊,不算不知道啊,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老姐,裎北,和我,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了啊。

突然有点儿怕,命运纠缠不可分的我们三个,是不是以后注定是要分开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离开了他们两个的我,以后该怎么活?

“瞅瞅你那点儿出息。”宴兮按着额头,一脸的怒其不争,仰躺在沙发上的弥蒙眯着眼睛,红着眼眶,细女敕的皮肤在昏黄的落地灯下显现出牙色的圆润光泽,她垂着手臂,没有表情,“宴兮,你别管。”

“你让我tm怎么不管?”明宴兮冷笑着站起来,“我就不明白了,那家人就是一群人渣,你就这么贱,偏偏往上凑。”

“是啊,那群人渣也是我家人,我也就一人渣。”

“得得得,人渣是吧,那大家一起。”宴兮干脆软坐进单人沙发里,交抱着手臂,脸色阴沉,“反正我总不可能是最卑鄙的那一个。”

“程三小姐,回去了吗?”。

“报告程大小姐,您异父异母的妹妹,程三小姐,已经安全回去了。”

“宴兮,我……”弥蒙被宴兮冷冰冰的语气勾起的心事,低头哽咽了,她躺在沙发上,曲着胳膊盖着自己的脸,泪水顺着脸颊的轮廓汨汨留下。

猎猎的秋夜风息吹动起居室的厚重窗帘,凉意大片大片的泼洒在身上,秋夜深重的寒冷像只丑陋的饕餮,将屋子里的温暖吞噬殆尽。

裎北黎色的眼眸里充斥着茫然无措,他只能找了个理由闪人,窜到厨房偷喝零食柜子里剩下的几包核桃女乃。

厨房的木质推拉门有点涩涩的,零食柜子的把手也有些松动了,裎北随随便便的就这么倚着光滑的流理台,叼着袋核桃女乃,胡思乱想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模了模有些扎手的刺毛儿头,揪揪略长的刘海儿,耙耙头发,惦记着什么时候空闲下来了,该去剪剪头发了。

听说隔壁家的那只黑毛毛狗狗“小二黑”生了只白毛毛的崽子,不知道是哪家狗狗爬墙留下的孽种狗崽啊。

还有还有,后巷周二婶家的无花果好像都开口了,哪天有时间了去讨一袋子甜甜的无花果来吃吃。

自己这次的假好像快没了,是继续寻个由头请假好,还是干干脆脆的去学校听那帮老师们啰啰嗦嗦啊?

这几天老姐生病住院,每天都离不开人,自己和宴兮要轮流着去看她,带点儿汤食什么的给她补补。

哦!明儿好像该交水电煤气费了,每月订女乃的钱好像也快要交了,得提醒着宴兮点儿,这可不能忘了。

还一纠结事儿,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把羌蓉蓉抢过来,现在看来无非只是一时之气,拗着性子非要跟郑凯凯过不去了,其实仔细想来好像也没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弄得好像他自己这么不大度,什么事儿都磨不开似的,再说了,自己明明还没开始追羌蓉蓉啊,顶多算是哥们抢占了先机罢了,哪儿就到了非抢人家女朋友的地步啊,不至于不至于。

裎北心思一明,把叼着的那个女乃袋儿往垃圾桶一甩,又剪开一包叼着,一脸公子的不正经样儿,自己倒是惬意得了不得。

临近冬日的每一个时刻,干燥将淡淡的水汽融化在空气里,降临闷热,似乎还带来了一点点秋日独有的寂寥。

总觉得自家人的性情多多少少都受了母亲的影响,她常年待在佛堂,几年也难得回来一趟,性情淡泊若水。

老姐静峒沉默深邃难懂,二姐宴兮月复黑多端复杂,就连三弟小裎北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对感情什么的一无所知,凭着自己的性情为所欲为,一点儿也不像是偶像剧的那种爱情,也许,荒唐一点儿来说,大概,他们其实都不太懂什么是爱情吧。

但是,在这之前,在某个恍然之间,他们已经懂了什么是依靠,什么是守护,什么是家人。

恰恰不好的是,明儿就是母亲返家的日子。

从小到大,小裎北都是不太听话的那类孩子,理所应当的他也没少挨k,但是,就算气得明净峒叹气,明宴兮瞪眼睛,他其实都不太怕的,因为只要自己咯咯一乐,那俩人儿最后铁定都软了心思,舍不得再动自己一根指头了。

只有母亲是例外,他不太懂什么是妈妈,总是书面化的叫那个人母亲,生疏而又不自觉的惧怕。

从记得事儿的时候开始,就没怎么见过母亲了,她总是穿着檀色的长袍跪在东二层的佛堂里礼佛,很少出门,没人送饭的时候就算饿着她也不肯出门,到了七八岁左右的对谁都好奇的时候了,小裎北偷模儿着瞒着大姐二姐钻在佛堂后面的帘子后头,掀开一点点缝隙,偷偷的往佛前看,才探了探头,就被人狠狠的提溜出来了。

他怯怯的抬头,眼前的人却是极为陌生了,那人的目光冰冷的像是寒夜的空气,轻飘飘的似有若无的凉薄,冷透了心底。

“母亲。”

“菩提,菩提?”那人松松手让他在地上趴稳了,自然的扑扑衣裳,侧侧头,转身去喊正在佛堂外厅里上线香的佣人,“把三三带回去。”

老得腰背都挺不直的老佣人花白着头发,蹒跚着步子撵着地板过来,扶起裎北,蹲给他拍了怕裤腿上的尘土,牵了他的手领他往外走,老佣人身上线香和烟尘的气味浓郁,带着一种沁入衣衫和呼吸的香味,却是这般的让人不舒服。

裎北犯错孩童一样低着脑袋,却仍是不自觉的回头看,小脑瓜时不时的老回头去瞅。

那人却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了蒲团上,黑发盘起,依旧是那身檀色长衫,却也没再回头过。

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地搁在老旧的木地板上,老仆的掌心干燥温暖,裎北的心寒冷冰凉。

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细密密的凉聚成丝线,将胸口中那团滚烫圈圈缝起,不漏丝缕缝隙,连同呼吸和年少对母亲的向往一同,残忍的被封印不见。没有了,是什么没有了,空荡荡的虚空里,面对着茫然无措的自己,居然哭不出声来,那时怎样一种迷惘,又是怎样一种莫名的绝望,被人抛弃一般的蚀骨绝望。

呵,可能“绝望”这种严重的词语用在这里多多是有些过分了,但,那种一直以来支持着自己去做个好孩子的温暖力量,就在那个瞬间,被一点一点的抽走,而自己却只能委屈的看着,什么都不能做,任由自己陷入迷茫。

他只是个孩子啊,是啊。

周敏扶着地板站起身,扑扑衣衫上淡淡的尘,重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虔诚的闭目祈祷着什么。

明裎北模模脑袋,自顾自的扒拉扒拉衣服,觉得脖子后面缝制的商标弄得皮肤发痒,抓了好几次,心里一丝丝的积淀着莫名其妙的恼怒,猛地一撩棉衫儿,一拽就套头将毛线衫儿扒了下来,光着上半身,一手提溜着袋新的花生女乃,一手把衣服翻过来展平了,从刀具架子上抽出把厨具剪刀,就要冲自己的衣服下黑手。

“呃……”

裎北闻声转身,就见弥蒙穿着宴兮的棉睡衣,扶着厨房的门站在灯光外面虚虚的那一边,脸色略略尴尬。

“商标有点儿扎。”见裎北拿着剪刀蓄势待发的样儿,弥蒙微微侧头,一脸疑问,裎北抬抬手按上脖颈,剪刀点点衣服。

“……等下。”弥蒙抓抓松散蓬乱的头发,转身出去拿了件儿薄衫递给他,自己拈着根针拿着衣服凑近灯光,细细地把商标附近的码线都慢慢挑掉,最后把商标整个都拆下来。

裎北可能觉得有趣或者纯属好奇,就凑过去瞅,衣服也就拿在手上,脑袋不自觉的凑了过去。

暖黄色的灯光下,窄窄的文白色厨房里,果着上身的男孩穿着黑色的长裤,双手拿着件米色的薄衫,一脑袋灿金色的头发乱乱的,扶着流理台,身子斜斜的凑近最靠近等下的女子,那女子指尖拈着针在手上的元青色毛线衫儿领口上穿行着,她低着头,黑色的头发乱蓬蓬毛茸茸的。

恍然之间,裎北好像真的长大了。

宴兮站在门口阴影后,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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