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幻想家今时阴谋家 第四章 时有女子的婚礼

作者 :

明净峒。

隆冬时节卯时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才会让姐姐的脸上呈现出如此疼痛的悲伤。她对我说:“我只是想拥有一个最普通的婚礼,跟我爱他而他也爱我的男人,有很多亲朋好友,在我们最重要的日子里微笑着祝福着我们,裎北穿着帅气的西装把一身白纱的我交给他,十指交握,你穿着很抢我风头的俏皮小礼裙站在我身边不怀好意的对我笑,然后,我和我的男人,交换戒指,相互亲吻。”

衬着夜色,我看见她漂亮的眼睛里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非常不知所措的坐在她身边,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该先抹去她的泪水。

“我想要怪别人,怪其他人抢夺了我的幸福,或者怪老天怎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但其实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是我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怎么怪得了别人。”

和我一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这个从来都不会对我和裎北大声说话的女子,这个温柔而又美丽的女子,她正在这个浓重的深夜里,啜泣着言语着什么,她那么的悲伤,那么的难过,甚至趋于绝望,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我希望我能为她做些什么,但是,除了陪在她身边,我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一刻,我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明净峒是从来都不相信命运的人,幼时的丧父,少时的困难,无论前路有多难,她都咬着牙走过来了,她从没为她的人生哭泣过,从来没有。她以为这世界上已无人能获得她的眼泪,可惜她错了,那人,回来了。

穿过璀璨的灯火,躲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捧着手机玩着水果忍者,明净峒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她玩的很认真,好像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与她无关一样。

“明净峒,好久不见。”

略微喑哑的嗓音,仿若地狱使者的召唤,将她从自己的沉迷里毫不温柔的拖拽了出来,她抬起头,强迫自己冷静,“好久不见。”

那个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曾经的恋人,本该仇恨到骨子里的人,她以为再相见她只会对他授以白眼,结果,当她听见他说话,看见他,心里却不记得了那些恨意,竟然怀念起了他曾经唤她“小东西”时的样子。

“我就住在隔壁,哦,这帮大小伙子,一个比一个烦人,一个比一个能闹腾。”戴绍卿的表情隐在淡淡的黑影里面,看起来有点难以捉模,“要不要出去待会儿?”

“好。”她知道她从来都不可能拒绝这个男人的邀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没有一巴掌招呼上去,而是笑脸相迎。就这么没骨气的跟着他到了外面,那天的路灯有点坏了,阴阴暗暗的,在公路上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净峒突然想起了那场只属于她的小独奏,就这么若即若离的在记忆里待着,一到了关键时候,就出来捣乱。

那是某年元旦晚会的前一天,校礼堂仍旧亮着灯火,据说学校开了大恩,同意演出者在元旦晚会前一直借用场地来彩排练习什么的。

净峒就这么坐着,一直坐着,手脚僵硬的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古筝坐了几近一个小时,她没有办法演奏,即使在这一个小时里,她拼命的告诉自己“只是古筝演奏而已,又不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过”,拼了命的想要忘掉周敏告诉自己的所谓的她应该在成年礼时,应该知道的关于“明净峒并非明易斌亲生,而是被领养回来的难民后代”的真相,但是,可惜,即使她这么努力的让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演奏上,她的手仍旧是颤抖的,仍旧是根本无法按住琴弦的,仍旧是会不小心划伤了手指的。

戴绍卿的身影挡住了舞台为她独奏特别设计的灯光,他就站在她身边,接着,他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净峒的心里是非常慌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一个落水者在大洋里漂泊着,一片蔚蓝的看过去,找不到一根浮木。

他握着她的手,非常非常认真地对她说:“如果不想做,那咱们就不做了。”

莫名其妙的,她竟然觉得异常的生气,有股怒气憋在胸口里,于是,她对他发了脾气,“你明白什么?你能明白我知道那个破烂真相时候的不可置信么?你能明白我竟然看重这件事情到了手指都颤抖了的时候的绝望么?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净峒站起来退开几步,握着拳,一脸盛怒,“既然如此,那就别随便替我做决定。”

“小东西,小东西,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听我说。”

“要是我能冷静,就不会一直坐在这里了,该死的。”她沮丧的仰起头,淡淡的闪光在她的眼睛里晃动着。

“听我说,小东西,如果你觉得你没法子心平气和的静下心来演奏,那就不去做了,这是你的自由,没有人毫无心理问题,而且这也不算是心理问题,顶多算是一时间精神受挫而已,没必要把事情看的那么严重,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安抚着一个即将离家出走的孩子。

净峒长嘘一口气,坐下来,手指按在略略有些粗糙的琴弦上,开始了她的演奏,高山流水,清音不绝,那音乐恍若冲破崖石从山上倾流而下的山泉,冷冽而又清澈,和着林间翠鸟的鸣啼声,相得益彰。

戴绍卿推到舞台的阴影里,让灯光全数笼罩在她一个人身上,让这一起变成独属于她的,不算完美的,小独奏。

“嗨?净峒?”戴绍卿拍拍净峒的肩头,有点担心的望着她,从回忆中挣扎出来的净峒往后退了退步子,“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段时间了,我和简离了婚,带着儿子回国发展,怎么光说我,你怎么样了?现在哪儿工作?结婚了么?”透过路灯昏暗的光亮,净峒注视着戴绍卿,他还是一如往昔的帅气,成熟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面容,笔挺的肩颈,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发福,但是还是难掩他本身透出来的那份气质。

“在康氏做财务总监。至于结婚,现今儿哪有人看得上我这样的老姑娘,是吧。”

“什么老姑娘,你看看你哪儿点老了,人又好,工作也不错,怕是你眼光太高了吧。”他轻轻的笑出声来,像是好几年前一样轻松的笑着。

净峒抬手抹抹眼睛,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算了,我看我还是算了吧。”戴绍卿不太明白。摊摊手,问她:“excuseme?”

“你现在算什么,友好交流么?算了吧,在我这里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因为你绝对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还是要说抱歉,是我太激动了,即使刚刚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净峒疯也似的在那个她曾经深爱,如今却无法狠下心来痛恨的男人面前逃掉了,如此气势而又狼狈的逃掉了。

夜色沉淀在呼吸里,白色的雾气盘踞在嘴唇旁边,冰凉的风被计程车磨损厉害的玻璃阻挡在外面,手指颤抖着,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孤独与无助混合着想哭的感觉冲击着理性的堤坝。现在的她思绪太乱,她只是想要找个人聊聊,或者找个能放心依靠的人抱着哭一场就好。

手机铃声大声作响,铃声是李佳薇的《大火》。

“姐?你人呢?”

“怎么了?和那帮家伙完全有代沟,聊不来,就出来了,怎么了?”

“苍天啊,你不知道咱家祸头子干了啥,我猜你绝对不想知道。”

“咱家祸头子不是你么?”

“如果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果冻,我就当你刚刚的话是在夸奖我哈。”

“这个点儿店家都关门了,我找哈利波特给你变果冻去啊。”净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至少听起来不像在啜泣一样就好了。

“你声音好怪,你不会失恋了什么吧?啊?老姐?”宴兮用轻快的音调一边跟旁边的裎北吵闹,一边跟净峒讲电话。

“这个月电话费不给你报销了,拜。”

把宴兮怒极的咋呼声留在了听筒的那一边,净峒默默弯下腰,捂着脸,强撑着。

至少要到家里之后才能哭啊,不然多丢人啊,就哭给宴兮一个人好了,至少还可以用电话费来威胁她别说出去。她难得这么幼稚的想着。

城市各色的光影在窗外流转着,交错着,连同那些陈在角落里的阴暗一同,混合成恰到好处的都市夜景,绚烂的颜色和黑沉的暗色,两个极端,就这么交融成最合拍的一曲共鸣曲,却也成为了净峒最为想要消失的夜晚。

当高跟鞋重新踩在地上的时候,净峒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住了,脑子里拼了命往上返潮的回忆快将她阻挡的盔甲击地粉碎,泪水就拥挤在眼眶里,你争我夺的准备着肆意的流淌,她僵硬着一张夜色下透着几分神秘的脸,看着站在院子里给自己开门的宴兮,静静的看着。

“你看我的眼神毛毛的,干嘛啊这是,是要失恋了,还是旧情人回来了啊?怎么看都是一脸的悲催啊。”正忙着跟锁芯稍微生锈的铁锁头较劲的宴兮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当她诧异的抬起头,却只听见浓重黑暗中压抑极深的一声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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