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妲一向身子好得很，在百战营中被一群老兵痞戏弄那么久都没生过病，哪知道就被人用盘子在头上砸出了个小口子，第二天就没能爬得起来。
翠柳模了模萧妲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一惊一乍地跑去找萧府里的秦大夫去了。鸢儿虽然比翠柳要小许多，比她沉稳了却不止一点两点。让萧妲在床上休息着，还给萧妲额头上拧了凉快的帕子搭上，这才快步离开找辛芮与萧长源。
若在往日，只消找辛芮就够了，但是现在不一样。萧妲每日都被薛明瑞叫走，虽然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的，终归和萧长源有关，想来是现在萧妲受到萧长源的喜欢了。如何能不去通禀一声？
可事情有些出乎鸢儿的预料。
她本是先去告诉的辛芮，而后再去找萧长源。一路上打听老爷萧长源在哪儿又耽搁了些功夫，等找到的时候却被薛明瑞拦在了外面。薛明瑞只是让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打发人回去。鸢儿虽然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却看见了辛芮，也就匆匆赶回去招呼萧妲去了。照鸢儿的想法，夫人应当也是和自己说一样的事情。
萧妲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火烧一样，想睁眼又睁不开，想起身也起不来。只这么昏昏沉沉在床上躺着，难受得紧。脑子里那段多出来的记忆也是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反复，一开始还好，到后面简直就变成了浆糊，记忆里的所有人全都变成了妖怪，要把她撕碎扯烂！脑子里胀痛混乱，简直让萧妲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
索性萧妲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清明，感受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萧妲一直喃喃叫着辛芮，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生怕就这么被汹涌的记忆冲刷得忘记了一切。
**********
萧长源的书房中。
辛芮罕见的月兑了一张恬淡的表情，怒视着萧长源：“老爷，你真的要把妲儿往那条不归路上推？！她可是你的女儿！”
萧长源把玩着手中的两颗玉球，突然看着辛芮笑道：“我当然知道那是我的女儿，所以我才想看看她究竟能飞多高。”没等辛芮反驳，萧长源走到窗边，望着初升的太阳，言语之中有掩饰不去的野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眼见这天下太平，我也已经被调回京中三年有余，说不准什么时候那位心情不好就拿我萧家开刀。”
“辛芮，你我相识快有二十年了吧？我犯过些什么事儿你不清楚？随便一抓就能有一把，脑袋砍上个百次都不够。这也算是为我萧家留个后不是？”
“真要动你的时候，定然就是九族连诛，有谁能跑得了？妲儿这条帝王路太辛苦，你莫要害她！”辛芮说着，把萧长源掰转过来，目光森然。
萧长源看了两眼辛芮，嗤笑一声：“我还真就不信一个女子能当上皇帝的！一开始那命格便是你说的，还有谁知道吗？我的女儿，我要怎么养，就怎么养！”
“萧长源！你是在发什么疯！”辛芮被萧长源嘲讽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喝道，“我不会让妲儿走上那条帝王路的！即便是搭上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辛芮一字一顿，语气森然，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萧长源被辛芮这模样惊了一下，瞬间心中又被愤怒填满，“你心中只有你那师兄，真当我是个傻子不成？你现在还怀着我萧长源的孩子，自己注意着身体！可惜，你那师兄去了中京又怎么样？你还是萧夫人，不是季夫人！”
“萧！长！源！”辛芮眼睛一下子红了，凶狠无比，“我以为你是个君子，至今才知道心胸不过如此。妲儿是你的女儿，你既然要害她，就不要怪我手段狠！”
“要狠你就狠给我看看！我萧长源尸山血海都没怕过，还怕你这么个妇道人家？！笑话！倒是你，若妲儿真的是帝王命……”萧长源凑近辛芮，“你可见那条龙是被囚困着活下来的？”
闻言，辛芮猛的一愣。顿了一下之后强自辩道：“总好过那条路！”
“既然你一直都说好过那条路，那先不说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那条路究竟会有些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要让妲儿走的，又会是什么路？”萧长源从来不是赳赳武夫，他的脑子比这世间大多的谋士，更灵光。
“那条路……”辛芮话才出口又咽回了肚子里，“天机若泄，世道会变。”
“天机？世道？”萧长源乜了眼辛芮，“在你心中究竟孰轻孰重？打仗，想着没有牺牲就获得胜利，只会一败涂地！我还有事，你自己好生想想吧！我这个当爹的不尽心，你这个当娘的又如何？”
辛芮被萧长源一句话问得跌跌撞撞，跌坐在椅子上，仿佛失了神一般。
萧长源正在气头上，大步跨出书房，招呼了薛明瑞，直接出府去了。
书房中的辛芮在萧长源离开时还温热的茶水变得冰凉时才回过神来。她走到窗边，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温柔的流着泪，好像看着某个人一样，“妲儿，娘不想让你一辈子痛苦。即便是飞龙被困活不长久，也好过飞于九天痛苦一生来得好。”
“即便是搭上娘亲这条命，也不会让你走上帝王之路的，那条路太长，太多伤……”
**********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薛明瑞跟在萧长源身后，发现是条萧长源甚少走的路。
“给公子找个好先生。”
“小姐已经把习惯改好了？”
“没改好也要送来……”再等上一段日子，怕就送不来了。萧长源心中所想没说出来，只是他那语气已经让薛明瑞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一路无言。
等到了地方，薛明瑞猛然一惊，“靖德先生会收下小姐？”
由不得他不惊讶。靖德私塾天下闻名，从里面走出来的俱是人才，鲜少没有在朝为官的也都是名闻天下的大家。但是靖德先生一年只收一次学生，过了时间即便是皇子也不收。
萧长源看了眼薛明瑞，“我一不是正人，二不是君子，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要把这学继续办下去，我说要收他就得收！”
薛明瑞默然。这么些年下来，他都有点忘记当初的萧大将军是怎样横行无忌的了。
最大的兵痞萧大将军带着高级打手薛明瑞一名，大摇大摆的翻墙进了靖德私塾……
还在发烧的萧妲依旧挣扎在混乱的记忆中，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