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黑夜 第七章 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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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奴才,怎可让容华立于窗前。映然,你这差事当得越发好了——”随天祺一同入内的公公呵斥跪在我身旁的女子,公公年纪稍长,身上威严之气浑圆天成。天祺还未发话便先开口,该是打皇上小便服侍在侧的海公公。

“奴婢知错,请皇上责罚。”映然沉稳磕头,倒收了方才的惊慌。我并不言语。片刻,天祺甫出声:“映然御前侍奉多年竟还出此纰漏,罚三月月俸,你们先退下吧。”语音平静,真如外界所说,行事极其严苛。众人却都微怔,未有动静。“奴婢告退。”映然起身,领众人退了下去。向来侍寝由她们侍候左右,如今因天祺突如其来的一出,众人来不及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待奴才们都退了下去,海公公关上门,天祺方走近些,公公放下帷帐退至门边,并未出门。帷帐翩然而垂,只余我和天祺在里间。

我转过身,复推开窗。冷风吹散脸上微红,似还有些欲落泪的冲动,千年前深爱的男子此刻就在我面前,如此近,此次是真的如此近,千年又算得什么,而渐凉的手提醒我,或许此时该笑,身后的男子不会如记忆中轻柔拥住我,唤我一声‘夜儿’,他如此急切想见到我,不过因为好奇,而这些许好奇,也只是我亲自安排。

“你掳走朕的后妃究竟是何用意?”天祺语意颇冷,我回过身。方才在人前的温润之气已渐收,天祺周身皆散拒人于千里外之意,神色莫辨。

嘴角浮起极浅的笑意,看来我还高看了自己,他根本不在乎三月前发生的事,只在意他的后妃么。既然有此问,必是将林暖之事都已彻查了一番,帷外的公公未有一丝反应,果真是心月复,我并非林暖都已了然于心了吧。即便如此,还封为容华,给予极大的恩宠,看来也不仅仅是为了一位后妃,那情况也不至太糟,理清思绪我收回笑意。天祺因着我久不答话,仔细打量起来,我并不闪躲,望向他墨黑的瞳,却看不出什么。身为帝王,他较以前更多了分摄人心魄。悠悠开口:“只是想到皇上身边罢了。”他表情认真,并无半分听了玩笑的味道。只我虽轻轻道出,说的却是实情。

他还未再说话,门外有太监低语声,然后映然禀道:“是百合宫李昭仪身边的人来报,说娘娘入夜后就一直月复痛难忍,似有小产迹象,急着请皇上去瞧一瞧。”声音不大,却因着殿内极静,都听得清楚。天祺只回头示意公公一眼,公公便开口道:“混帐东西,皇上已安置,明日还有早朝呢。娘娘身子不适请太医去看着便是。”外面的太监领了话便加紧脚步离开了。

“天下想到朕身边的女子数不胜数,又岂能都如你这般目无王法,欺君罔上。”依旧是听不出任何想法。

“皇上圣明,那林暖早心有所属,君子有成人之美,皇上何苦非要一个心不在此处的女子留在深宫。”我不卑不亢答道。

“哼”他轻笑,“普天之下皆是朕的臣民,何来朕不能留在身边之人,且若君子要将自己所有拱手让人,朕也不屑做个君子。”他如此认真回答我倒始料未及。“朕不曾要任何女子的心。”

“我此番目无王法,欺君罔上要的就是你的心。”一语甫出,他明显滞了滞。

“朕乃天子,你祈求这世间最无法一心的人的心……”

“我并未想过要天子的心,我要的是除却天子这二字,允天祺的心。”

“允天祺就是天子。”他微怒,语气凌厉。“以你此番言行,诛连九族亦不为过。”这深宫怕是从未有人这样触他逆鳞,满月即位,十三岁执政,他是这深宫的天,试问又有何人如此犯上,忤逆于他,帷外的公公已经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了。即便是兵行险着,也要将想说的话全说出,许是最后的机会,且若以对明宇的了解,他决不会因小失大。我容色不惊:“对我来说,不管你是不是天子,已是我的夫君,得到夫君的心,理所当然。”真心掺杂着用心,终不纯粹。

门外又传来声音,此次是小太监直接禀的,夹杂一丝颤音,诚惶诚恐:“起禀皇上,李昭仪小产了。”

天祺只若有所思,恍若未闻,他的薄凉让我蹙了蹙眉,身处帝王家,忆起意言曾说过,不同的环境成长,终会有所不同,他较之明宇更无情、冷峻些,是我算错了吗?

“皇后娘娘,盛淑仪和王美人也在百合宫,皇后娘娘称事有蹊跷,务必请皇上去查清此事。”外面的公公战战兢兢继续禀道。天祺在听过方才一番话后身体微怔,海公公轻声道:“去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稍后就去探望李昭仪,请皇后先照料李昭仪。”

他转过身,欲离去,却顿住脚步:“你喜欢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今晚犯下的死罪比任何人都多。”

“若皇上想赐我一死,何需费心周章要我侍寝,实则又句句试探。”

“试探。”他饶有兴趣重复这二字。

“试探我是否有人指使,更想探我是不是能用之人,前朝后、宫皇上怕都不愿有人制衡。”

“你……”他本要恼却又轻笑,煞是好看。“既全被看透,便作不得数。你要记住后、宫不得干政。”未待我再答话,他掀开帷帐走了出去“林容华身体不适,送回宫休息,日后不必晨起去永和宫请安,容华的病需静养,若无事一干人等不得去相思宫打扰。”

待天祺走远,映然领了宫女进来,又将窗关上,“小主何以又开窗吹这寒风,这下可真受凉了吧,不过既病了就好生休养,是病总有痊愈之日。”不知是映然一语双关的话,还是关上了窗,终让我冰冷的身体恢复一丝温暖。

我该庆幸吗,至少是真正的入宫了,可他也并未信任我,从开始他便不想探究我什么,问林暖之事不过想知道我是否是一开始便以林暖作为目标的,后面的各项滔天大罪也不过想试探我的胆识罢了,从我选择林暖刻意避开官宦便考虑到了我的想法,甚至恐怕之前便猜测出了多种,只逼我自己说出,可他也失策了。

盛淑仪和王美人,不得不苦笑,这其中有他想保护的人,海公公的那番话,明是记挂李昭仪,实则担心那二位后妃中的一位甚至二位的安危吧,若非方才天祺就站在我面前,怕我也察觉不到,既是天祺,当然深知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的厉害,遂在宫外从未曾听闻过这二位小主,而方才我故意说出前朝后、宫,天祺的微恼便是发现我察觉了此点吧,而后展露的微笑是想到在还未完全信任我以前,先将我禁在相思宫。确实是极好的办法,且不必请安这道恩旨,是想让我吃些嫔妃们的苦头么。天祺不试探我身份的缘由恐怕是早已派人去查此事了,不过现在应该毫无头绪吧,除了醉香楼,和林暖老家扬州,还从未出现在天国其他地方,而只要从敌国的探子手中得到密报,并非是敌国派遣的细作,天祺该会安心些。留我这样危险的人在身边,果真一点别的原因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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