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手,朝天放了一记空枪,宾客们霎时噤若寒蝉。萧伯钧的声音在大厅里显得如洪钟般回荡。
“滚。”
枪响的瞬间,沈落月脑中一片空白,思绪有了几秒的断层,待她回转心神,已经被一个人揽进了怀中,脚边是水晶灯坠落后的碎片。松香的气味在鼻端弥散,仿佛悬空许久之后,双脚重新落到了实处。抬眼,文彦清脸颊近在咫尺,从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沈落月看到了那个强作镇定的自己。
“阿月,可还好?”声音混着温热的气息,轻轻附在沈落月的耳边,文彦清的双手抓得她的肩膀有些疼,但是感觉很安心。
“先生,我没事的。”勉强稳住自己,站直,沈落月将手心里的冷汗缓缓在裙摆上拭干,感到方才抚琴拨弦的修长手指,松开,落下,心内却涌上莫名的怅惘与不舍。片刻,已被眼前这个如玉端方的男子稳稳护在身后。
大厅中央,萧家的两兄弟依然对峙着,宾客们早已散尽,桌翻椅覆,杯盘狼藉。
“拿出来。萧仲铭,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萧伯钧一手持枪,一手解上被雨水浸湿的军绿色大氅,抛至一边,向前复又迈开两步。
“哥,我的事,你不要插手。”萧仲铭斜斜地一勾嘴角,向沈落月那里瞥了一眼,“在客人面前,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不让我插手?**小命已经一半攥在别人手里了,知道吗?别以为弄这么一场附庸风雅的晚宴就能掩人耳目!仲铭,要是今天保不了你,那我还不如亲手毙了你!”将枪口抵上了弟弟的天庭,萧伯钧双眼通红,扣住扳机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混小子,你想下去找你娘,但芸姨她绝对不会见你,因为你还不配。”
萧仲铭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脸色青白,紧握成拳的双手,青筋毕露。
“哥,你别逼我。”
冷哼一声,铁臂微伸,萧伯钧扯过弟弟身边的佳人,枪口霎时间顶住了李琅芊的太阳穴。“既然你小子一心求死,那我就先替你把你的女人送走,免得路上孤单。”言毕,左手扣上琅芊纤细的脖子,缓缓收紧,佳人的玉颈在桎梏下,脆弱的仿佛是一株苇草。
“我给你,放开她。”无力地从牙关挤出六个字,萧仲铭面如死灰。转身,按住惊恐万状的法国男人,淡淡开口:“抱歉,弗朗西斯,这笔生意恐怕是做不了了。违约金我会汇入你的瑞士账户,明早派专机送你回国。”随后,从雷诺的西装内袋掏出了一张折叠了的合约,走到萧伯钧面前,展开,递上,“拿去。”
将怀里已经昏厥的女人推进弟弟的臂弯,萧伯钧擦着一根洋火,凑上薄薄的纸,眯眼看着火舌迅速地舌忝了上去,一点一点窜起来,任由火苗灼痛手指也不放松分毫,直至那份合同在他的指尖化成黑色的灰烬。
沉默地将手枪收回腰间,拍去肩上的飞灰,萧伯钧转身吩咐道:“绍晖,用我的车送客人回府,挂个电话到局里,就说我今晚不过去了,让小郑继续盯着,有情况马上报告。”
“是,军座。”齐副官立落领命,出门安排诸项事宜。
“萧先生,我要带琅芊走。”骤然缓和的空气被一个清越平静的女声打破,沈落月从文彦清的身后走出,静静立在一片狼藉之中,不染纤尘。
萧家兄弟二人俱是一顿,目光齐齐落在这个如幽兰般的女子身上。萧伯钧从进门至今,第一次仔细看向这个外界盛传的名伶,幽暗的眼波在隐隐翻滚。
仰首,坦然地再次开口:“萧先生,我要带琅芊回家。”毫不畏惧地对上了萧伯钧的眸。“可以吗?”。目光转向怀抱佳人的萧二少,沈落月的语气中没有半丝探询。
“沈小姐,今晚的事,很抱歉,但这个女人,今晚你恐怕带走不了。”出身行伍,带兵多年,萧伯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近似于睥睨的姿态彻底激怒了沈落月,生硬的拒绝,没有半分回环的余地。
“呵,诚恳地邀请,奢华的排场,到头来原是一场鸿门宴。这就是萧家的待客之道吗,二公子?”冷笑一声,稳住自己内心翻滚的怒意,她死死盯住萧仲铭怀里苍白的李琅芊,心下恻然。“落月不奢求能得到所谓的解释和补偿,现在我只想和我的朋友离开,竟也是妄想么。”
“对不起沈小姐。此事,本不该将你和文先生牵扯进来,我知道你担心琅芊的伤势,但今晚这样一闹,我萧仲铭的女人肯定已经被盯上了。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凤栖阁人多眼杂,反而会害了她。”萧仲铭摘了玩世不恭的风流面具,声音沙哑疲惫,却异常恳切。
“二公子,我本以为你会为琅芊另置一座别院好金屋藏娇,也不枉她掏心掏肺地跟了你。不曾想,乐完了,还是将她扔回花街柳巷。原来啊,萧少爷和那些吃干抹净的无耻之徒,并无甚区别。”从小到大,这是沈落月第一次用这么刻薄的语言去对付一个男人,她很害怕,但是只有这样自己的心里才会稍稍好过一些。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女人之于他们永远只能沦为被利用的棋子。她觉得很可悲,为了琅芊,更为自己。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任由着沉默在空气里发酵。准备好一切的齐绍晖心下焦急万分,却也只能不言不语地侯在大厅门口,目光追随着面色不豫的萧伯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