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特立独行的盛女 第十二折 恰似故人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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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教学楼一派铃声大作,下课了。

依依抱着厚厚一摞书和资料慢慢走出教室,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了就正是午饭时间。二教楼一派熙攘,学子们都在下楼,三楼下去的那段长长的阶梯上全是人。依依就夹在这匆匆的人流里,她一边用右臂抱紧了书,一边用左手轻轻提着裙角。她的裙子有点长,真怕有人踩到出麻烦。

依依又注意了一下左臂里最上面那个米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小心别挤掉了。这是容远的笔记本,刚才下课的时候,容远走到她课桌前把这本笔记本轻轻递给她,语气闲闲的:这是我以前听课的笔记,你随便看看吧,看有没有什么刚好能用到的。

依依看了一眼笔记本,厚厚的十六开装帧,米色的封面很干净,没有半点笔墨划痕,大略一看也能看出这本笔记已经全记满了,看来容远平时真的很用心。

依依只犹豫了几秒钟,然后郑重的点点头:好的,谢谢你。我会认真看的,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上课的时候我直接问你好了。

容远心里轻轻的松了口气,刚才真怕她出于尴尬或别的什么拒绝自己,那样真是白费了自己整理了整整两周的笔记啊!还好,独孤依依在大事上一贯是个不含糊的人,知道这场大考的利害,接受了自己的帮助。看她的神情也很认真,肯定会细细的看这本笔记的。

容远松了口气。他自从认识依依,就觉得她一直很累,每天的日程都安排的满满的,简直都不给自己留点喘气的时间,尤其是最近,离考试只剩三个月了,他眼见着她瘦下来,他在公司见到她,总是一副伏案忙碌的样子,肩背的线条都绷得紧紧的。他知道她是抓紧时间把该做的做完,晚上好腾出时间看书。他一直想帮她,让她不要那么累。

他上周的时候还没把笔记全整理完,就只给了她中文系博士研究生的课程表,这周正式开学,各门课都正式开课,依依按照课表来听课会让她更清楚的把握各位老师的学术思想,研究方向,喜好,重点讲述的学科专题,最新的研究,等等,这样自己下来温书时更有的放矢。他又把他这几年的研究生课程笔记资料都翻出来,仔细的整理成一本笔记,有详有略,重点针对中文系一贯的出题思路,还加了一些自己的专业见解和新观点,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本,总算是这周开学前全整理完了,他今天上完课就拿给她了。

容远觉得一身轻松。他模了模自己的右手腕,腕底贴了一块白色的药膏,止痛疏络的。哎!写字也是个力气活啊!

容远先走了。依依坐在位子上没动,教室人多,她不喜欢挤着出去。她慢慢翻开笔记本大略的看着,容远的字,轻灵柔和,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很少用连笔,劲道拿捏的很到位,笔笔匀称,标点处带着点随性。依依小时候练过毛笔字,到初三半途而废,因为她实在是坐不住,这也是她学过的东西中,唯一没有坚持到底的一样儿。她看着容远的字,也是练过毛笔字的手写出来的,并且透着很好的功底。依依叹了口气,这个容远!

她注意到笔记里有些地方容远拿红笔细细的圈了,看来是重点。有的地方,他用蓝笔在页眉或页脚上写着一些字,并在括号里注明是他一己之见。依依匆匆看了几行,又叹了句:这个容远!他的观点寥寥几句,简明利落,却是直中要害,字字句句透着思想深远,见解敏锐,还处处透着与众不同。

依依大略翻完后,心里涌着对容远的莫大感激。容远这次是真帮了她的大忙了!他上周给她课程表的时候,她就真心的跟他说谢谢。j大的课程表一贯不好弄到,尤其是名家名师的,她曾问过盖琳,无奈盖琳只知道硕士研究生的课表,不知道博士研究生的。

她是打算跟容远要一份他的课表的,听课是大事,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费劲的来北京了,自己看书在哪里不能看,她就是为了听课才来的。在这种大事面前,她也顾不得跟容远之间的那些尴尬了。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拖拉着,总想等开学时再跟他说,结果上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她正犹豫怎么开口呢,容远收拾完办公桌就走到她面前递给她这份课表,表情也是闲闲的:我下周就开课了,这学期兰老师的课有两门,还有几次重要的讲座,我都给你标在课程表背后的日历上了,你到时候记得过来听。我从下周开课后,来公司就少了,你要是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就打我电话吧!

依依看着那份课表,喜得眉开眼花:太谢谢你了!我正犹豫怎么跟你开口借一份课表呢,你这里就直接送过来了!雪中送炭啊雪中送炭!

依依一说完就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表情又变得讪讪的:不是,那什么,也不是犹豫,我就是怕你不方便,怕麻烦你,嘿嘿嘿,领会精神!领会精神!

容远一脸了然的笑了笑:不麻烦的,就是复印一份罢了。你尽量能抽出时间来听课,这样对你看书有莫大帮助。

依依喜滋滋的盯着课表:我从下周开始,几乎不用来公司了,我已经跟老易说了,马总也批了,公司尽量只安排我校稿子,我要做好准备最后冲刺了!

容远顿了顿,又问道:那你的工资怎么算?还够用么?

依依一脸淡然:当然就变成按件儿领钱了,没关系,就这三个月,我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说前段时间我攒了一点小钱儿了,饿不死的。

容远静静的看着她满脸的不以为意,心里隐隐的泛起心疼。

依依走在通往学一食堂的主干道上,心情亦如今天的初春晴天,一派暖洋洋的。春天已正式到达!真好啊!

道路两旁的白杨树还没有抽芽,依依边走着边仰起头眯着眼看着晴天,天空已经不是冬日的那种深远高旷的冰蓝色,而是暖融融的泛着柔和的白色,天空也离得人近了些。空气里毛茸茸的,似乎充满了植物萌芽时的活力,连风都绒兜兜的,吹的人鼻子里痒痒的,皮肤也痒痒的,好像体内也有种子要萌芽了似的。依依再眯着眼看了看树梢,虽然还没抽芽,但仿佛已经看见灰白色的枝头浮着隐隐的绿影子了。

依依紧了紧怀里的书,深深的吸了口早春正午暖而香的空气,心里又发出一声感叹:春天了啊!真好啊!

她走在春风里,只觉得心轻快的要飞起来。真好。一切都开始慢慢顺利了。

她从今天开始,可以每天在学校里听课了。她最近,也不经常梦到周山了。秦宇最近也很乖,不来烦她了。她跟林宝君相处的越来越亲密,前天她们又一起吃了个晚饭,林宝君在她公司楼下等她下班,请依依去吃巴西烤肉,最后依依趁她不注意先买了单。

林宝君嘟着嘴说姐姐你真是的,说好我请你的。依依说早该我请了。林宝君挽着她的胳膊说好吧,下次我请你去吃海底捞。

她跟容远,也不像以前那么别扭了,自从双方都把话说开后,依依心里反而释然了,面对容远不再那么处处较劲了。承认了自己的自卑,她反而开始坦然了,她甚至约了容远周五中午下课后一起喝咖啡,正好下午没课,她想好好的听容远讲讲他这几年在中文系的上课情况,他读书的心得体会,她确实想认真的请教一次容远了。

她昨晚还给薛名打了个电话,薛名这次很快就接了。她能接电话,依依就松了口气,看来薛名确实能正常生活了。依依欢声笑语的跟薛名聊了聊近况,只字未问她牵涉到离婚的事,依依也不是刻意回避,她是真的觉得过去就过去了,生活必须往前走。薛名的语气很平静,声音有点低,整个人听起来还是透着疲惫感。

依依跟薛名抱怨自己最近忙的跟个陀螺似的,真是累得快撑不住了,说自己考这场试简直就是受难。薛名的声音透着感慨:加油吧,小猪儿!不受磨难不成佛。

依依听着薛名很感慨,忽然愤愤的嚷道:我干嘛要成佛啊!佛叹人间诸多苦,我还嫌佛门亦太枯呢!我成佛做什么!我就是想要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我就是想要出身钟鼎世家,书香门第,家财万贯,良田万顷,不学无术,四体不勤,闲着没事就带几个狗奴才上街调戏花美男!

薛名忽然听到依依这番慷慨激昂,忍不住笑起来。

挂了电话,依依吁了口气,还好,薛名终于笑了。

依依眯着眼看着银蓝色的天,心里觉得一切都开始好了。真好!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刚要穿过岔路口拐到正对着食堂的那条路上,忽然觉得裙角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扯了一下,那道突如其来的力道过于突然,又很迅猛,依依只觉得被猛地一下扯向左边,她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

依依好歹也是运动好手,她急切间向左一个大跨步,挣扎着堪堪站稳了!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依依站直身子,惊魂未定的向后方看了一眼,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已经缓缓的停下来。

依依只觉得左腿小腿一片冰凉,她低头一看,糟了!裙摆被撕裂了一大块儿,本来是齐脚踝长的裙子,现在左边的裙摆全被撕掉,从膝盖往下,长长的小腿全露出来了。

依依一下子蹲,掩饰着被撕坏的那半边裙子,一本一本捡着掉了一地的书。

银灰色的车门打开了,先迈下一条长腿,接着又迈下另一条长腿。这双长腿缓缓走到宝马车左后轮处停了一下,一大片彩虹般的布条儿卷在车轮下,在春风里可怜兮兮的飘摇着。

长腿的主人看看了前方正蹲在地上捡着书本的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背上,长发下正是彩虹般的长裙。他微皱了皱眉,好像这时候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刚才马上要转弯,刚打了方向盘,眼角的余光就从后视镜里瞥见一个女孩趔趄了一下,怀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他一瞬间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车摆尾刮到人了,但他在车里丝毫未察觉行驶有什么异常,他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放心,还是缓缓的停下了车。

依依捡着书,飞快的看了一下周围,正是午饭时间,这条道上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刚才的动静儿有点大,已经引了一些学子好奇的看着这边了。她飞红了脸,这条该死的长裙!裙摆实在长,她每次穿都小心翼翼的,可是因为很喜欢这条长裙的颜色,大红,桔红,宝蓝三色交混,尤其在早春的大晴天穿,真如雨后彩虹般清艳夺目。她刚才下楼时就小心翼翼的,但走在春风里,心情很好,结果刚一疏忽,它果然就招了麻烦来了!

依依飞快的捡好书本,她看到容远的那本笔记本有点蹭脏了,米白色的牛皮封面划了一个细细的长痕,痕迹里塞着一些土沫子。她心里又着急又懊恼,觉得简直就是辜负了容远的一片心意。她扯着裙摆的一角,小心翼翼的仔细擦拭着那本笔记本。

一双长腿竖立在依依面前,依依不由的顺着这双穿着黑色西裤的长腿看上去,好长的腿啊!长腿上面是白衬衫,黑色西装外套,一张保养得宜的麦色容长脸面,眼睛很深邃,鼻梁高高的,抿着唇,微微蓄须。那双眼睛现在带着关切看着蹲在地上的依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在地下,依依只觉的面前这个人个子真高啊,怕是有190了!她赶忙站起身,再看一眼面前的人,还是觉得他个子真的很高,依依今天穿了双咖啡色细高跟窄口小牛皮鞋,但站在这个人面前也只挨到他的肩膀处。

他看着依依,开口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说完眼睛不由得扫了眼依依裙摆被撕裂处。

依依的脸更红了,她只觉得尴尬。她羞得都抬不起头,只匆匆说了句“我没事。”抱紧怀里的书就迈步想赶紧逃走。

长腿轻轻一动,挡住了她,那个人的声音很温厚:你先别急着走,先感觉一下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你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校医院就在西面,坐我的车去很方便。

依依用手轻轻扯住裙摆被撕裂的地方,窘迫不已。她只觉得耳朵都像烧起来了一样,只想快点离开。她低着头匆忙说了句“我真没事,谢谢你。再见!”侧过身子绕开他,拔腿就走了。

长腿的主人看依依满面红霞的匆匆而去,裙摆撕裂处在风里飘飘荡荡的,他心里一顿,像想起什么,几步又追上了依依。

依依只觉得那个人又挡住了自己,只听他说道:我的车刮坏了你的裙子,我应该赔给你的。你这条裙子是哪个牌子的?我马上去买一条给你换下来吧!

依依有点焦躁,今天这个事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她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已经有不少路过的人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了。

她有点急躁的说道:我真的没事,您赶紧去赶路吧!我这条裙子随便买的,不值几个钱,再说您正常行驶,不是您的错,是我的裙摆太长了,不用您赔我了!

谁知那个人纹丝不动,只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确实是我的车刮坏了你的裙子,我要赔给你的。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去买吧,走吧,上车吧!

依依重重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焦躁,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摆,忽然灵机一动。

她抬起头,这才有心情认真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他应该有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保养的非常好,麦色肌肤紧实细腻,一头黑发打理的清爽宜人,发型也很时尚。身材保持的很好,应该是常运动的,尤其是那双长腿,看着真是养眼。

独孤依依这个七星级花痴心里舒服了点,今天遇见的是个中年花美男。不错,心情稍微舒缓点儿了。

她抬手理了理长发,脸色正了正:您没刮坏我的裙子,真的不用赔了。

花美男大叔一脸疑问的看着她的裙摆。

依依把手里的书毫不客气的一下都推到他怀里,花美男大叔赶忙一把接住!还真沉呢!

依依弯子扯住裙摆处被撕裂的两端,把整个的裙摆往上提了一下,然后把两端紧了紧,松松的打了一个大蝴蝶结,她又仔细理了理褶皱处,然后直起身子一脸小得意的冲花美男大叔微微挑了挑右眉。

花美男大叔看着她,春日暖阳里她的小脸还是红红的,但已没有了方才的那份窘迫。那条宽摆长裙被她这样一理,大蝴蝶结完全掩住了撕裂的地方,整个的裙子向上提了一截,也收紧了,右边的裙摆斜斜的掩到左边来,一路斜上去,至左腿膝盖处结成蝴蝶结,露出光洁纤细的小腿来。她整个人,一下变身为立在风中的吉普赛女郎,亭亭玉立。

依依冲他扬了扬尖尖的小下巴:看,是不是没有坏?我倒觉得这样穿更有风情了!好了,长腿叔叔,别再拦着我了,我还赶着去吃饭呢!

花美男大叔一听到那句“长腿叔叔”,忍不住笑了一下。

依依发觉自己又无意识的心到口出了,小脸儿又飞了一朵红晕。她的皮肤本来就瓷白细腻,光润柔滑,皮肤的角质很清透,被春日暖阳烘的白里透红,鼻尖上微微的沁着点油汗,现在双颊飞着一朵红云,更是衬得娇软俏丽。

长腿叔叔的眼神不经意间飘忽了一下。

不等他答话,依依又一把把书本都抱过来,轻轻说了声“再见”,举步就想走开。

长腿叔叔这次没有拦她,只说了声“请等一下。”

依依顿住脚,心里直翻白眼,这位大叔,真是黏糊啊!

长腿叔叔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长方形白瓷底儿嵌青花瓷珐琅名片盒,取出一张银色的名片递给依依: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回去后发现哪里不舒服,或者这条裙子修不好了,你心疼的又想让我赔给你了,你就打我的电话,或者直接到我公司找我也好,我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依依接过名片匆匆扫了一眼,就夹在一本书里,点点头,开步走了。

长腿叔叔看她看也没看名片就夹在了书里,轻轻笑了一下,他冲着依依的背影又追了一句:能给我你的电话么,彩虹小姐?

依依听到那声“彩虹小姐”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边走边回头冲长腿叔叔喊了句:有事我会给您打电话的。再见啦!

长腿叔叔看着依依俏生生走在人群里,一头黑发轻轻飞着,飘飘然走远了。

他坐回车里,静了一会儿,想着刚才的女孩子捡完书本站起身时,脸上不断涌着的红晕。理好裙摆后,直起身一脸的俏皮。给她名片时,她微皱着眉,赌气的忍着性子。她走远了,裙摆飘飘荡荡的。

他回过神儿,正想发动车子,一抬头,看见车顶上方悬挂的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竟是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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