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隽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停靠在马路对面的车子。车里的司机被他的样子骇了一跳,忙打开车门,朝他奔了来,仓惶的扶住他。
司机徐闻是跟着骆隽晖十来年的老司机,此刻他扶着脸色灰白,像是受了沉重打击而摇摇欲坠的老板,心中着实疑惑不解,今天的骆总实在是与平时不一样。在下班送他回家的途中,不但突然中途下车去了他从不光顾的农贸市场,现在空着手从农贸市场出来了,却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在徐闻的印象中,骆总是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倒的人,平时寡言少语不苟言笑。近几年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各种订单像雪花一样的飞来,年底高额的奖金和分红让公司各员工和高层都笑咧了嘴,但是即使这样,也永远难以见到他脸上有任何的笑容,好像公司不是他的,生意好不好根本不关他的事。
人前对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哪怕是面对店里的洗碗工和扫地的清洁工阿姨也是谦恭有礼,不管是总公司的高级主管还是个分店的服务员,对骆总,谁都是称赞有加,从心里佩服。外界说的“前面有市长给开路,事业自然做的顺风顺水。”可是,公司里人人都明白,有一个做市长的丈母娘并不是他的错,现有的成绩都是他拼搏得来的。丈母娘市长,那只是他的长辈,如此而已。
只是近一年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徐闻发现,骆总明显的消瘦,本来就寡言少语的人,现在更是惜字如金,甚至是显得郁郁寡欢。
这一年,徐闻跟在骆总身边东奔西跑,他的事业版图在不断的扩大,可是,他脸上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笑容更是消失无踪,整个人显得落寞不堪,时常会魂不守舍。有好几次在送他回去的路上,他疲累的一上车就在车后座睡着了,还经常会听到睡梦中的他呓语,好像在说什么“家”。
不知他睡梦中说的“家”是什么意思,徐闻想,不过,能有什么意思呢?梦话,都是胡言乱语的,“家”,自然是回家的意思。
徐闻有点慌神,从没见过骆总这个样子:“骆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骆隽晖摇摇头,打开后车门,徐闻想要扶他坐进去,骆隽晖却是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徐闻坐进驾驶座,转头看看正紧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的骆隽晖,脸色灰白一片:“骆总,要不我先送你去附近的医院看看?”
骆隽晖摇头,坐正了身子:“不用,就是感觉有点累,回家休息下就好。”
见此,徐闻不再说什么,启动车子向前驰去。
徐闻不时的抬眼望向后视镜,见骆总背靠着座椅,眼睛专注的盯视着窗外,像是在沉思,只是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心里放心不少,徐闻收回视线,专注着前方的路况。
骆隽晖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心理思绪万千,只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处在纠着疼。
伸手拿出衣兜里拿出揣着的手机,点开了通讯录,翻到了一个号码,这个从来没有打过的号码,没有署名,简简单单的十一位数字,跟自己的号码差不多,只有中间几位不同。
他捏着手机,竟微微的有点发怔。几个月不见,原本以为已经淡漠了,不淡漠又能怎样?可是咋一见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才知道从没有忘记过,才知道思念是如此之深。
今天是周末,想着小誉下午会回来,于是就提前半个小时下了班。当车经过繁华的街道时,不期然的一撇,在茫茫的人海里,居然仿佛看到了那个一直在梦里不断纠缠自己的身影。以为是幻觉,可是转念一想,她所教学的学校好像就在这附近,忙让司机放慢了车速,在人群里搜索着那飘忽着的,不是属于自己的影子。
不过片刻,那抹高挑靓丽、青春依然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在周围一片深色着装的氛围中,她那淡黄色的装束那样显眼。挎着一个背包,在人群里不紧不慢的走着。
骆隽晖让徐闻停下了车子,从车窗里望出去,可以看到从她身边经过的年轻男子频频的回头观望。而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只是走自己的路。
看她在一个红路灯前停下,看样子是要过街。直到她在对街的拐角处消失,骆隽晖才吩咐徐闻开车,就这样,一直跟着她到了菜场。
面对徐闻不解又疑惑的眼神,骆隽晖还是下了车,只是吩咐他在车里等。
看着她在菜场里转悠,像是拿不定主意该买什么菜。骆隽晖隔了几个菜档远远的跟着。
穿着西装革履,又慢悠悠的晃着,实在是不像一个买菜的,面对四周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骆隽晖只是不理,也无暇顾及。他只是专注着前面那个略显消瘦的背影,一阵的恍惚。是谁,会在以后的岁月里,下了班就可以和她牵手逛菜场,然后回家慢慢的品着她亲手做的菜?
眼前不由得浮现那样温馨的场面,心里一阵酸涩,反正,不管是谁,也终究不会是自己。
看她在海鲜区停下,骆隽晖不由得跟了上去,本想静静的,可是,“给我来两条桂花鱼”,这句话就那样月兑口而出。
看着她脸上那千变万化的神情,由最初的震惊喜悦到最后的伤心绝望,无不让他心如刀割,却还得装的若无其事,甚至无动于衷。
那一刻,骆隽晖发现,原来,自己是那样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