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该喝药了。”涵儿在一旁试好了温度。我眯着眼睛，今天难得的好太阳，阴雨绵绵了两个多月，我便在屋内待了两个多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足了一个淑女的模样。然而阻止我没法行走的真正原因是，我的腿断了。确切的说，是我穿越到了一个断腿女子的的身体里。想这世间因果真是一点都不偏差。在二十一世纪为追寻韦哲从温润的苏州辗转到冰天雪地的西部，两条腿早就患了恶疾，如今穿越了一百四十年来到了清朝，还是摆月兑不了残疾的命运。我模了模毫无知觉的腿，伸手把药倒了。
“姐姐……”
“推我出去晒晒太阳，比吃这药强多了。
“嗯，涵儿遵命。”
我看着这佟佳暮涵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心里着实别扭。自从落到了这幅身体里，我尚能清晰感应到身体主人原来的记忆。她名为佟崇盛的养女，实为亲女。说白了就是佟崇盛小老婆的女儿。本来嘛，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只可惜这小老婆是个罪臣之女，佟崇盛为了仕途前程只得作罢。二十年前借着发善心的名目，带回了尚在襁褓中天生残疾的女儿。那嫡福晋母女想是知道真相的，待这女子并不十分亲厚。所以这连日来佟佳暮涵频频示好，在我看来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奈何我还不能完全掌握这长女暮潇的意识，许是身子还是弱了些。这不明明知道对方没有好意，依着个圣母的性子，急吼吼地便问出了口，“涵儿，有事就说吧，但凡姐姐能应承自然会应了你。”
话一出口，我便想抽自己一个巴掌。坐在凉亭下，暮涵笑盈盈地捧上一盏茶，道：“姐姐品品，这是苏州巡抚献给阿玛的老君眉。”
我啜饮了一口，皱皱眉道：“还是碧螺春甘冽些，你给我换一壶来。”
小丫头明显愣了愣，也对，我搜罗着暮潇的记忆，她从来不曾饮过碧螺春这等上好的茶，更别说对这千金般的小姐指使吩咐了。
遂而道，“你玩你的去吧，我一个人晒晒太阳。”
“姐姐……我……”
“说吧。”我又啜了一口，茶是好茶，可不对我胃口，权当润嗓子了。
“姐姐，你是知道的，嘉兴佟家和爱新觉罗皇室素有婚姻，我很小时便被许了亲，就是现今的奕奉贝勒。三月前他被派去天京攻打洪秀全，这仗是打赢了，可消息传来说贝勒命悬一线，要我嫁了去冲喜。姐姐，你素来疼涵儿，你……就再疼涵儿一会吧……”
“你的意思是……？”我端着茶杯，抬头问道。
“我……是想……是想……”
“想你代她出嫁。这也是我的意思。”
长廊里，福晋踩着花盆鞋颤巍巍走来，脸上挂着三分轻笑，五分冷意，和着两分威严。
“额娘。”暮涵跑过住搀扶着她坐下来。
“茶凉了，福晋。”我笑道，转眼对一边的侍女吩咐道：“去换壶热的。”
侍女看看我，又看看福晋母女二人。我叹口气，这佟家暮潇也忒没地位了，使唤个丫头都费力，今天就让我来帮你长长威风。我敲了敲桌面，厉声道“难不成要福晋喝凉茶？还不快去。仔细你们的皮。”
侍女亦颤了颤，抱着茶壶跑下去。我回头朝福晋呵呵呵笑笑，“刚才您说什么了来着，代嫁，对对对，代嫁。”我打了个激灵，你不愿自个女儿嫁去守活寡，便要我去，这是个什么道理。退一万步讲，那奕奉贝勒未必就不行了，想他数月前领兵出战，暮涵是何等自傲，不是天天想着当将军夫人，如今这态度，真真是让人心寒。我转而想到，反正我也不是这里的，在哪都一样，再者这暮潇在佟家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日子过，嫁出去未尝不是什么好事。我将前后在心底通了一遍，想着答应她也罢了。算是还她们这两个月的照顾。
那福晋看我半饷没有回应，遂以为我不同意，复而道：“暮潇，你此番嫁过去，是以佟家长女的身份，而非养女。世人都知嘉兴佟家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你若嫁去，便可入得佟家宗祠。”
我将茶杯打了转，抬眼看了看暮涵，“也就是说从此我便是暮涵，而暮涵便成了暮潇。
“是。”福晋闭了闭眼，挤出一个字。
“这条件的确诱人，可我不稀罕，若福晋有心成全，我倒是有个条件。”
“你说。”
“将我母亲入佟家宗祠，我便了了你爱女之心。”我心中暗思，我即落到了暮潇这副身体里，便也是一种缘分，能力范围内能帮她些便举手之劳帮帮吧。
“什么？你想都别想。”那福晋一拍石桌，起身而立，走出三步路复又停了下来。
“福晋，好生思量，您膝下就暮涵一个女儿，若她真守了活寡，您这后半身指望个谁啊？”
天晴后的第七日，我正准备摇着轮椅去凉亭。门一开，便迎来了福晋。我抚了抚发髻，等着她开口。果然，她够直爽，道：“全由你说的算。”我点点头。她又道：“本来还有近一个月的，可是奕奉贝勒伤势日渐严重，望我们早点过去。你三日后便启程吧。”
我却摇头了，“我母亲入宗祠之日，才是我出嫁之时。福晋。”
我看她眉头皱了两皱，半响才道：“依你，依你。”
十月初六，拣了个黄道吉时，我一身凤冠霞帔，拜了宗祠，大红的盖头覆下，便盈盈挪步上了花轿。许是此情此景，佟佳暮潇的性子被激了出来，竟洒下两行清泪来。我撩起手帕擦了个干净。自语起来：“以后你便不再是暮潇，而是暮涵了。”我推开轿帘，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正在北上，等待我的是一场未可知的命运。
然而，我也非嘉兴暮涵，我是沈蔷，公元2009年苏州吴中沈氏电子集团的孤女。我的命运，早在那日跳南峒山崖时，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