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对生命的怜惜?”我问(浮梁客栈内容)。
“不是,”她摇头。
“那是为何?”我有些疑惑,那天,眼看着她从湖中出现在众人眼前,我却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而让她一个女子孤身拯救整个陵铜族,如今想到,我只觉得,是不是,我太自私了。
“因为,那是我的宿命,反正我迟早也会死的,毕竟我是妖,不能在这个世上活得太久,”她讪笑着,手中冉冉升腾起一阵浓烟,继而,出现一只雏荷。
“这个,是我自暗渊有了意识之后,随着我的生息降临的福音雏荷,等我死了,就请你把它放回暗渊吧,希望,它能生出另一个好的生命,至少不会像我一样——因念而生,因念而亡,”她的眼中,那抹明亮,渐渐化为濒死的颜色。
“你会死么?可是暗渊的妖物,就算是灭亡,不也可以保留残魂继续修炼的么?”我凝视着她。
“我是药鱼,真身与元魂并存,这次去锦州,我的真身必定会破灭,到时候,我的元魂珠就算是保留下来了,也不会再有当初应有的灵气了,这一点,是那个帝君万万没有想到的,”说着,她微微一笑,将雏荷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我。
我缓缓接过,依旧注视着她。此刻,她原本清透的脸色也渐渐淡化地苍白,这就是药鱼即将死去的讯息么,我不觉黯然。
那夜,轻风似雪,夏夜的风中,却夹杂着丝丝深入骨髓的寒。
隔天,帝君便派了马车和护卫,护送她去锦州,因我作为她的贴身宫人,便也随着一同去了。
我知道,帝君自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我区区一个宦官,随时都可以除掉。而所谓护送我们的人,在外人眼里看来是为了我们的周全,实则,我和药鱼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监视罢了。
虽然不知道此次前去锦州会遇上什么事,但是,我知道,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畏惧,就像药鱼她不惧生死一样。
一路颠簸,走走停停的,却也离锦州不远了。
药鱼说,想下来走走,我便叫停了马车,陪她去了路边的客栈休息。
“唉,李兄,近来锦州灾荒啊,城中皆是得了疫病的百姓,连我都逃出来避难来了,你怎么还要去城中探亲啊,”这是,邻桌的两位世家子弟似乎是在议论锦州灾荒的事,说话的,是一位身穿紫衣的男子(浮梁客栈6章节手打)。
我便不觉认真听了起来。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我是打着探亲的幌子去城中买药啊,你想,现在城中得了疫病的人不计其数,要说他们没钱治病么?只是被困在城中无法出来罢了,我要是乘此去买药,那我不赚翻了,”另一位年轻男子窃笑着小声说着。
“可是,你不怕被传染的吗?”。紫衣男子问。
“怕什么,早在我有了这个主意的时候,我就去京城的广袤寺请大师给了我一个符咒,可以防治疫病的,”年轻男子继而大笑着为自己和紫衣男子斟满了酒。
“你说,锦州如今的灾荒是不是恶化到生人勿近的地步了?”这时,药鱼忽然开口。
我立即回过神,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便笑道,“也有你堂堂药鱼担心的事?难道这世上还有你不能治愈的病症?”
她摇摇头,“但是,我怕我的命换不回那么多百姓的命,”她依旧是蹙眉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为她碗中夹了一片青菜,“没事,还有我在,我会帮你的。”
她抬眼看着我,不语,许久,才露出一个微笑。
“快吃吧,想必那边的侍卫都等不及了,”说着,我继续为她夹菜。
“知道·······喂喂,不要夹那么多青菜,我吃不了!”
“多吃些吧,算是为你践行了。”
“贱人吧你!谁要你为我践行了,滚开!”
“别客气嘛,虞贵妃·······”
此时,已是傍晚。
等折腾到锦州城的时候,便已到了夜幕。
城门被数十位官兵把守,防止城中疫病百姓逃出,而隐约的,在城外,似乎还听得到城中不断传来的哀鸣声。
“开门,虞贵妃要进城,”我下了马车,走到把守城门的侍卫面前,掏出了帝君赐给药鱼的玉牌。
见到玉牌,官兵们立刻颔首跪下,尊呼恭迎娘娘。
我收回玉牌,上了马车。
此刻,城门大开,但却已不见一个人影,按理说,就算是晚上了,但城中至少也应该有灯束吧,但如此看来,漆黑一片,不仅没有灯光,那遍地的死尸和四处逃窜的蛇虫鼠蚁,都让这城显得无比死寂,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死城了吧。
“娘娘,这·······”带头的护卫有些为难地停住。
“怎么?”她掀开帘布,看着在外骑马的护卫首领。
“现在这幅光景,我们的住处·······”那护卫首领眉头紧皱。
“沿着城西大道直行,会有住处的,”说完,她放下帘子。
“你的意思?”我小声问道。
她不语,只是点点头,我立刻会意,便轻轻跳下马车,奔去了城西。
一路上,我也不免诧异,就算是遭遇了疫病,但也不至于一个人也不在吧。这时,不远处却出现点点灯火。
是寺庙,我立刻赶去(浮梁客栈6章节手打)。
果然,那些城中仅剩的灾民都聚集到了这里,整个寺庙都塞满了人,个个身染恶疾,看起来尤为可怖。
我叹了口气,转身,动法在寺庙一旁的民房建起结界,民房中的家具摆设也一应俱全,应该可以让那些侍卫来住了。
等了半晌,护送药鱼的侍卫队伍才缓缓而至。
而那些寺庙中的人看见这一幕,有的人惊惶地颤抖着,有的人则不断祈祷上苍,还有的人,已经没了力气,只是定定地看着。
我知道,他们不过是在想,是不是朝廷派人来将他们彻底的铲除。
这时,我也回到了马车上,冲着她微微一笑。
“事情都办妥了么?”她轻声问道。
“好了,我找了一处民房设了结界,今晚我们就住那里吧,”我回答。
“你们去吧,我·······去和那些人住,”说着,她撩起帘布,指了指寺庙中的人。
“你········那我与你同去,”我盯着她的眼睛。
“好啊,”她笑道,这时,她眼里,又有了第一次见她时,出现的光。
今夜无月,我和药鱼安置好了那些护卫,就去了寺庙中。
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有陌生,有惊惧,还有恨。
“你们不必惊慌,我·······是来救你们的,”这时,药鱼看着遍地的流民,开口。
“救我们?”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人站起身来,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望着她。
“信不信随你们,不过,今晚,我想与你们同住,可好?”她问。
大家似乎都没想到,看她这高贵的打扮,却要求与他们同住。
那人环视一圈,正欲说话。
但一个小孩却突然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地喊着娘。
旁边一位妇人怜惜地抱住他,柔声哄道,“小云乖,你娘·······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回来。”
“不!我要娘,我要娘!她不可以走,不可以去很远的地方!”那孩子依旧任性地吵闹着。
众人看这孩子的眼中,也都充满了怜悯。
那为长者随即叹了口气,“看到了吧,我们现如今都是仅剩下半条命的人了,就连小云的娘,也在昨晚去世,你们——还要与我们同住?”
我正想说,其实我们真的并无恶意。
但药鱼却一声不响地上前,揽过那孩子,搂在怀中轻柔地拍着他的背,继而,口中哼唱着一曲清淡绵长的歌谣。
那孩子,就这么渐渐地睡去。
而那位老者原先对我们的戒备,也霎时破灭。
我席地而坐,同众人一样,安静地注视着她在灯光下柔和恬静的面容,听着她幽深哀婉的曲调。
药鱼,我在想,是不是,即使要死去了,而于你来说,对这世间,也生不了丝毫怨恨或是不甘?善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倾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