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 第八十九章 父仇

作者 : 阿菩

东门庆一觉醒来日已西斜昏黄中周大富兴冲冲跑来道:“事情有转机了!”东门庆哦了一声问:“怎么?”

周大富道:“张琏请我们吃饭我刚才见他让他嫂子杀鸡呢。”

东门庆却道:“别高兴得太早也许人家是煮了鸡汤送客呢!”

晚饭时分张琏果然在他哥哥张琅家里设宴主人一方是他和张琅、张厚明、张宝客人这边东门庆只带了沈伟周大富以及林凤陈百夫水蛇蔡推说不舒服没来。

八人坐定东门庆看了张琏一眼从他眼神表情中半点看不出对方的想法来心道:“这人不像他哥哥不好糊弄。这番沈门若激他不得多半得用强了。”

果然张琏敬了两巡酒寒暄已毕忽道:“听说王公子要去潮州府城我有一封书信不知能否托王公子捎带过去?”

他这话一出口张琅的脸色便难看了两分知道他弟弟始终是不肯答应这事!张琅都听出来了东门庆如何不知笑了笑道:“最近道路不平静我虽然想去但不知去不去得成呢!”

“不要紧的。”张琏道:“我弟弟张珀去过潮州府他今晚就回来我让他给王公子带路。这条路我们走得熟了沿途村落市镇都有相识不会出事。若王公子肯帮在下捎一封信收我书信的那位朋友在潮州府城也有几间房屋王公子到了潮州府城若不嫌弃大可住在他那里我那朋友在府城人脉不错各路行情都熟生意上的事情王公子可以问问他或者会有帮助。”

这几句话乍听只是轻描淡写实际上是在婉拒张琅所答应的生意之余又帮东门庆做了去潮州府城的安排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也有了交代至于所谓请东门庆捎带一封书信云云则全是托词——他既让弟弟张珀带路一起去潮州府又何必再将信转托他人之手?当然东门庆也不会蠢到当场揭穿这托词。张琏下午没当场将东门庆赶出去这会又这般说话那便是希望双方都好下台愿意交个朋友了。

若东门庆一伙真是识好歹的生意人这时多半也没话说甚至会感到乐意但沈伟等深知此次来的目的所谓贩卖潮绣云云其实只是个幌子哪里希望这样?东门庆却笑了笑道:“若是这样那可就多谢了。”

张琏见他识相心里又多了两分好感。张琅、沈伟等一听却都有些急了张琅心想难道一桩好好的生意就这样泡汤了?若早知道弟弟会把到手的大生意往门外推自己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不但花了工钱请人打扫了那片老厝今晚还赔了一顿大鱼大肉!心道:“早知道这顿饭就不该和老二抢着做东!唉可惜了我那只老母鸡!”沈伟等则觉得东门庆松口得太容易他们认为这时该死缠烂打最好从张琅身上下功夫让他去说服他弟弟才是!

但东门庆道了那句谢谢之后却绝口不提此事且吃饭且喝酒一边和张琏闲聊说些福建的见闻、人才、事迹又从福建说到双屿说到京城说到日本甚至说到海外的佛郎机一顿饭下来听得林凤兴高采烈张琅眉头暗皱沈伟心中不解张琏却想:“这王四果然是大地方来的人谈吐见识都大为不凡。难得的是还有几分书卷气!”潮汕闽南在文化上本属一系就是走卒贩夫乃至盗贼娼妓也知道敬重读书人东门庆虽然没故意亮出自己的曾中秀才的光耀事但谈吐之间流露些斯文在所难免。

饭已吃完两人却谈得正投机张琏又邀他到自己家里喝茶他亲自把盏推杯东门庆喝了两巡心想:“他泡茶的手法有些生疏不过这茶叶倒也讲究看来是个喜欢茶的人。”便说道:“这两日多多打扰无以为报我有二两好茶带在身边便拿出来请张兄品茗品茗。”不等张琏回答便对林凤道:“去把我包袱里那个用青色缎子包着的小瓷壶拿来。”林凤依言去拿了来东门庆接过笑道:“难得和张兄投缘咱们便不论主客我来泡这一泡吧。”便把茶具挪了挪煽炉洗杯下茶刮沫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一股茶香飘将出来喜得张琏叫道:“好茶!好茶!”又叹道:“可惜可惜。”

东门庆有些讶异道:“小弟哪里做错了么?还是这闽侯柏岩长兄看不上眼?”

张琏忙道:“不是这茶好王公子泡得也好!我只是可惜拙荆看不见闻不到回头她知道自己错过了这等好茶叶、好茶艺非后悔得三天三夜睡不着不可。”

东门庆心道:“原来喜欢茶的是他老婆。”笑道:“原来如此。咱们又不是士家大族也不用太讲究如果张兄不计较便请嫂夫人出来一起品茗如何?”

张琏道:“我们乡下地方也不那么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不过拙荆到娘家去了眼下不在家。”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那就可惜了。”

林凤在旁边忽道:“表哥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住两天吧等张婶婶来见过了再走。”

沈伟在旁边听了心里不禁喝彩他们这伙人只要在这乌石围多留一天便能多一分希望和转机最怕的就是张琏逐客所以暗中连赞林凤机灵。

谁知道东门庆却道:“不行!公事要紧!我们这次出门背后干系着几十户人家的饭碗呢!张兄弟已经帮我们安排去潮州府的事情咱们还是早去早回的好。反正我们已经和张兄弟交了朋友这茶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但贩潮绣的事情要是搞砸了回到泉州得有一路人哭!”

东门庆要是打蛇随棍上张琏也未必会答应但听他这样说张琏又不免有些许失望。那边沈伟听了更是奇怪心道:“吃饭的时候他那样说现在又这样说难道王公子觉得事情无望打了退堂鼓想早些走了?”

又喝了一巡外边忽闯进一个和东门庆差不多大的后生来张琏便给两人介绍说那后生是他的胞弟张珀又对张珀道:“你有口福了!才回来便撞上王公子的好茶!来吃一杯试试。”

张珀一脸有急事的样子但还是接过茶杯就往嘴里倒张琏笑道:“你这是牛喝水!”张珀勉强笑了笑道:“我赶了半日的路口渴。”又暗中扯了一下张琏的衣角小声道:“他一定要见你。”

张琏稍稍沉吟了一下对东门庆道:“我有点私事得去处理一下。”

东门庆便即起身道:“那我先告辞了!”

张琏拦住道:“不用不用王公子你且坐我去去就来。”

东门庆却摇头道:“刚才茶也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我怕会醉了。”

张琏再三挽留东门庆道:“张兄弟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弄这客套了。”张琏这才放了他走让张宝送他们回去回到张厚明那边张厚明见张琏不答应接这笔买卖又听说东门庆急着要走知道这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不免大感心痛面对东门庆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张宝走后他也回房去了东门庆使了个眼色林凤便说要撒尿跑了。

关上门后陈百夫水鱼蔡等问事情怎么样了沈伟一一说了陈百夫连声道可惜又问东门庆为何那么轻易就答应要走是否已经准备放弃云云。东门庆且不回答却问:“沈门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陈百夫道:“刚刚我们从后窗和他安插的人竹筒传声得知沈总管今晚会来找张琏。”

沈伟哦了一声道:“沈总管跟我们说张琏那边一直是派他弟弟张珀跟他接头这么看刚才张琏说的‘私事’多半就是沈总管来了。”

东门庆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就等等吧希望沈门能成那我们就不用操心了。”

诸人便静等起来乌石围的夜里静悄悄的静得让人难以忍耐——尤其是那些心里有图谋正在等结果的人!水蛇蔡烦躁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周大富老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沈伟陈百夫都还坐得住东门庆则躺在那张借来的藤椅上手里赶着蚊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张厚明的这进屋子和张琏那进隔了四个门户听起来那怒吼正是从张琏那进房子里出的。水鱼蔡喜道:“有状况!”要推门出去却被沈伟陈百夫按住了周大富问东门庆:“怎么办?”

东门庆道:“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门板轻轻响了两响周大富将门开了一条缝林凤钻了进来陈百夫沈伟便问:“刚才出什么事情了?”

林凤道:“叔叔你们走后那张琏就到围口去借了两个人进来跟着又进了屋我躲在暗处看出其中一个人身形很像沈舅舅。”

东门庆点头道:“那多半是沈门没错。后来呢?”

林凤道:“他们进去后就没什么声息了。直到刚才那个张珀才大吼着冲了出来好像在叫什么:‘我这就去宰了他!我这就去宰了他!’但嚷了没两句就让张琏捂住了嘴巴扯回去了。”

陈百夫沈伟等对望一眼东门庆笑道:“沈门做得好!看来张琏他们已经信了。”对周大富道:“你大大方方开门出去看看若门外有些三姑六婆在打听刚才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去打听打听。”

周大富道:“知道!”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道:“张琏说刚才张珀喝高了酒疯不停跟左邻右里道歉现在大家都已经回屋了。”

东门庆赞道:“好!听说了杀父之仇居然也这么忍得这人不简单!”

周大富道:“王公子你看他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东门庆道:“现在看来他已经信了沈门的话不过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我也说不准。”

沈伟道:“最好他要借我们的力去杀了那族长那我们就可以借这件事情拖他下水了!”

东门庆想了一下道:“他在附近十乡八里的年轻人中声望甚高听林叔叔说他手段也很了得真要报仇时未必需要借我们的手。不过手刃仇人之后他总得要寻一条退路沈门只能从这一点上打动他。再等等吧天亮之前应该就会有分晓了。先睡吧别等明天都变成了黑眼圈让人看出了破绽。”

话是这么说但水蛇蔡等哪里睡得着?好容易挨到天色将白后窗忽然嘎的一声陈百夫等知道是暗号赶紧将竹筒伸了下去小声地和外头的人对了一会话跳了下来语气间全是掩抑不了的失望:“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张琏号称饶平的豪杰没想到这么没种!”

周大富等忙问怎么了?陈百夫道:“你知他怎么答复沈总管的?他竟然说这事隔得太久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但谢谢沈总管告诉他真相!”

沈伟水鱼蔡一听都骂道:“没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要是不相信也就算了但相信了居然不报仇!这家伙还是不是男人!”

“我看没那么简单!不过他既这么说那沈总管那边就算失败了!”周大富道:“王公子这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为免引人注目屋里并未点灯天色虽然白但门窗未开那一点日才出的光亮也照不进来所以他们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声对答彼此看不见对方。周大富问了一声之后没听见东门庆的回答又问了一句:“王公子?”

这才听见东门庆道:“不知道。先睡觉吧。”

“睡觉?”

“嗯。”东门庆道:“真要不行时就只能来硬的了。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但究竟该怎么办……先睡觉吧等睡醒了或许就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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