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 正文 第十一章 立竿见影

作者 : 龙人

殒惊天等人送别石敢当之后在回乘风宫的途中忽闻前方一阵嘈杂的脚步由远而近随后便见前方路口有一群人向这边匆匆而来人人身着黑色丧服头挽白带。

殒惊天一眼认出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北尉府的祖年乃重山河的心月复亲信心中顿时猜到了几分。

紧随祖年身后的全是北尉府所属神色间皆有悲愤之色见了殒惊天一行人便有人呼道:“城主在此我们让城主替北尉将报仇血恨!”

“对北尉将不能白白地断送性命!”

“卜城杀害了北尉将再假意缓战分明是戏弄我坐忘城!”

昆吾抢上几步走至殒惊天身边低声道:“城主是否……”

殒惊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这时北尉府的人已如汹涌浪潮般冲了过来本是颇为宽敞的大道全是黑压压的人。

殒惊天伫立于街心中央目光平静而不失威严地正视着前方的滚滚人潮气度沉稳如岳峙渊亭。

奔涌的人流在离殒惊天数丈远的地方止住了仿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北尉府的人停下了脚步。

长街忽然静得出奇与方才的嘈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

贝总管望着祖年沉声道:“祖年你为何在此拦城主之驾?”

祖年看了看殒惊天又看了看身后不下三百名的北尉府属众蓦然半跪于地低沉而有力地道:“城主我等只求城主能允许我们与卜城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

祖年身后众北尉府的人随即齐刷刷地跪下高声道:“请城主让我等与卜城痛痛快快地厮杀!”

其声如闷雷在街巷间滚滚而过回荡于坐忘城上空。

殒惊天默默无语重山河乃老城主义子他既不能漠视北尉府战士为重山河复仇的要求又不能不以大局为重两者之间无论如何取舍都十分艰难而欲做到两全其美更是难上加难。

贝总管见殒惊天不作声便向众北尉府的人道:“对敌之策城主自有定夺尔等只须各守其职方是份内之事!”

“如此说来北尉将便白白断送性命不成?!”祖年昂起头来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城主只是与卜城缓战十日并未与之言和。”贝总管道。

“我祖年是个粗人只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北尉将待我等恩重如山卜城杀害北尉将就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嘿嘿……缓战十日又有何用?难道还能指望冥皇大慈悲把杀害北尉将的凶手交与坐忘城不成?恐怕十日之约只是卜城的阴谋十日之后围城之敌将会更多!与其让他们阴谋得逞倒不如趁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祖年说得慷慨激昂显然可见这些然已在他心头憋了很久一吐方快。

他身后又有一人忽然大声道:“别人若是不敢出战就请城主允许我北尉府的人出战北尉府绝不会有一人贪生怕死!”

铁风听得此言神色微变冷冷地哼了一声:“仅凭匹夫之勇又有何用?”

铁风是对北尉府以这种方式向城主殒惊天进言有些不满加上说话者似在影射除北尉府之外的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心头不忿这才忍不住出言相讥。

祖年忽然“腾……”地站起身来怒视铁风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冷声道:“铁尉是笑我北尉府在逞匹夫之勇?!”

铁风一怔。

他自知根本无此意但祖年仅是重山河的部下却出言顶撞顿时心头很是不快。

殒惊天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他以目光制止了欲回敬祖年的铁风后转而对众北尉府的人道:“本城主若是不为北尉将报仇将愧对老城主在天之灵;若是贸然行事又有负坐忘城万民重托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寝食难安。”

说到这儿像是有意要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一般故意顿了顿方接着道:“左右权衡之余本城主终有两全之策不出三日定有可让诸位满意的结果!”

战传说、爻意等人皆大感意外谁也猜不透殒惊天所说的“两全之策”是指什么。

殒惊天在坐忘城素受拥戴北尉府的人之所以拦街请命也是一时冲动城主的肺腑之言早已打动了他们的心想到城主殒惊天的为难之处不少人对自己的举动已有悔意而殒惊天最后称已有“两全之策”更是有立竿见影之效坐忘城谁不知城主殒惊天一言九鼎?

祖年一下子把与铁风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转怒为喜恭恭敬敬地向殒惊天赔罪道:“城主拦街请命是我的主意乞请城主降罪!只要城主愿为北尉将报仇纵是把我剐了我也心甘情愿!”

殒惊天淡淡一笑道:“谁说本城主要怪罪你们?”

祖年感动地道:“多谢城主宽宏大量!只要城主一声令下北尉府所属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殒惊天微微颔不再言语。

祖年转身面对众北尉府的人大声道:“走回北尉府!养精蓄锐听候城主差遣!”

众北尉府的人轰然应和很快便退出了长街。

△△△△△△△△△

黄昏时分天开始下雨了并不大但绵绵而不绝。

乘风宫竹馆。

竹馆是乘风宫最为幽静的地方独拥一院竹馆四周处处竹影婆娑平时除了一位老妇及一位十几岁的小婢负责竹馆的清扫外不会有外人进入竹馆。

竹馆是殒惊天心中的禁地。

此刻殒惊天伫立于竹馆南向的窗前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望着细雨中葱翠的翠竹怔怔出神。

身处竹馆中的殒惊天已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坐忘城城主而只是一个感怀的老者……

绿竹相偎相倚拥在竹馆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风将残酷的现实阻隔于这片绿色之外。

剩下的就是一份幽静。

只是秋风庭院藓侵阶幽静之余自有凄凉。

竹馆四周遍种翠竹连馆内也处处可见“竹”的痕迹:竹帘、竹窗、竹椅……

脚步声起有人进入竹馆。

“爹你找我?”是小夭的声音。

殒惊天转过身来。

小夭身着葱绿色的长裙容颜清丽因刚刚冒雨而至鬓角沾上了如雾般细小的雨珠恰如一棵葱翠、亭立、生机盎然的修竹。

“爹想让你陪陪。来坐。”殒惊天亲自为小夭端来一张竹椅一脸的慈爱。此时他已是只将自己视作一个父亲而不再是坐忘城城主。

小夭依顺地在椅中坐下。这竹馆就是小夭也很少能被父亲允许入内这是她母亲生前居住之处。

“爹你又想念娘了?”小夭道。

殒惊天笑了笑笑容有些伤感:“这些日子城中生了太多的事已很久没有空闲来陪陪你娘了。”

小夭知道虽然娘已去世多年但在爹看来娘却依然在这竹馆内。竹馆内的每一件物品都可以让爹忆起当年关于娘的点点滴滴……娘爱静所以爹不愿让外人进入竹馆中。

小夭对母亲的模样已记忆模糊母亲去世时她太过年幼。她的心中只有一个隐约的印象记得母亲很美丽很爱干净不喜多言但更多的细节她已记不起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总觉得自己对母亲的怀念远不如父亲对母亲的怀念。

望着父亲如霜白和憔悴的脸容小夭忽然有了一份愧疚暗忖道:“爹本就日夜操劳而我又总让他操心……”

她很乖巧地道:“爹以后你如果无暇来陪伴娘就让我来好吗?”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女孩并不习惯竹馆的幽静。

殒惊天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以和缓的声音道:“是啊以后是该由你来竹馆陪陪你娘了。”

小夭感到父亲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心头不由一紧。

“小夭你小时候练过的那曲子还记得吗?”殒惊天问道。

小夭记得年少时父亲特地为她找来一名琴师以琴艺相授奈何小夭生性刁顽毫无娴静可言只觉琴弦之间毫无乐趣可言于是仗着城主爱女的身分处处与琴师为难又有一帮宠她的侍卫、侍女暗中相助不及一年那琴师便满怀失落而去从此殒惊天不再对小夭习琴抱有期望。

学琴大半载除了指法外殒惊天总是让琴师向小夭传授同一名为《天上人间》的曲子反反复复连琴师都渐渐地不厌其烦。

如今殒惊天一问小夭便知父亲所指的就是这曲《天上人间》。

她不想扫父亲的兴忙道:“大致记得。”

“好今日你为爹奏此一曲如何?”殒惊天问罢也不等小夭回答便入偏室抱来一架瑶琴支好琴架解去琴罩用干绸布仔细拭去琴身的尘埃直到纤尘不染泛起乌黑幽亮的光质然后调试琴弦。

小夭深深地为父亲的耐心、细致、娴熟所惊讶。

从殒惊天的举动看得出这些事他已是驾轻就熟而并非偶尔为之。

小夭忽有所悟。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殒惊天退后两步满意地望着那架价值不菲的瑶琴眼中泛起了一线柔情这才对小夭道:“你来。”

小夭坐在琴前轻轻声拨弄了一下琴弦。

“铮……咚……”琴声悄然拨动着小夭的心弦。

她忽然现自己对琴弦的颤鸣并非如预想的那样陌生而排斥反而有一种与友重逢的喜悦之感。

而这种喜悦之中又掺杂了丝丝忧愁——那种感觉已非言语所能描绘。

这种微妙的感触使小夭忽然意识到岁月流转自己已是风华少女。

若一个人有属于自己的心曲那么她对乐曲的感触将格外的敏锐所谓曲由心生便是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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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指在琴弦间如灵巧的小鸟般飞扬熟悉的琴声又开始在竹馆内荡漾开来……

殒惊天静静地望着女儿小夭似在聆听又像在怔怔出神……

琴声停了很久殒惊天才醒过神来。

小夭望着父亲眼中竟有一片潮润她低声道:“爹这是娘当年常常弹奏的曲子吗?”

殒惊天从来没有告诉小夭这件事所以他很有些惊讶、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他指了指窗外的翠竹道:“这些翠竹是你娘当年亲自种下的当时只有十几棵如今已占满了整个园子了。你娘最喜欢置琴于竹馆窗外对着窗外的翠竹焚香弹奏而弹奏得最多的就是这曲《天上人间》。”

“娘美不美?”小夭道。

殒惊天笑了笑道:“在爹的眼中她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

小夭心道:“那在陈大哥的眼中爻意姐姐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事实上爻意姐姐本就是世间最美的。”

她不愿再想此事转而道:“爹女儿这一曲《天上人间》与娘相比如何?”

殒惊天道:“其实爹乃武道中人并不懂乐理不过这一曲《天上人间》听得多了多少有些了解。你弹得很好远比爹想象的要好但你的这一曲《天上人间》与你娘所奏的不同她的《天上人间》显得格外清丽月兑俗摒弃了一切世俗的杂音飘渺如仙不食人间烟火她从不在不开心的时候弹奏此曲而你的琴声似乎别有韵味不是空灵而是……而是沉甸甸的。”

小夭嘟起嘴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我弹得不如娘好。”

殒惊天笑了笑。

直到小夭返回红叶轩殒惊天仍未离开竹馆。

竹馆的灯一直亮着至天明似乎殒惊天在竹馆中度过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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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东尉将铁风被一阵叩门声从睡梦中惊醒。东门是受卜城威胁最大的城门铁风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昨夜他直到二更方回东尉府就寝府卫知道这一点如果不是有特别紧要的事是不会打扰铁风的。

铁风明白这一点所以一听到叩门声便立即翻身起床。他是和衣而卧无需穿戴。

铁风问了声:“门外何人?”

“是我祝梁。”

铁风心头“咯噔”一声猛然一沉:祝梁乃东尉府次将并非普通府卫昨夜当值戍守东门。铁风心中顿时有了不祥之感暗忖难道是卜城毁约背信开始攻城?但为何未听到警号声?

“进来吧。”铁风道。

祝梁推门而入。

高、瘦、黄祝梁在任何场所都很显眼他甚至比铁风还要高出半个头。

铁风见祝梁衣冠齐整便放下心来应不会是卜城开始攻袭东门。这时铁风也想到如果是卜城战士攻城祝梁根本月兑不开身来见他心中不由自嘲道:“看来我是草木皆兵过于紧张了。”

祝梁道:“尉将城主独自一人已由东门离开坐忘城他……”

“什么?!”祝梁的话还未说完已被铁风打断:“什么时候离开坐忘城的?又是前往何处?”

“半个时辰之前城主未说他将去往何处……”

“混帐!”铁风勃然大怒再一次将祝梁的话打断:“半个时辰过去了你才来禀报我一刀劈开你!”

此时铁风怒目圆睁神情近乎狰狞模样甚是可怕似要择人而噬。

祝梁一脸不安却无惧色他知道“一刀劈开”是铁风愤怒时的口头禅却从未真的在一怒之下劈开某个部属。铁风比重山河稳重得多尽管怒时两人一样的可怕。

“是!属下罪该万死!但城主临行前令我在一个时辰之内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临行前城主还交给我一封信要我在一个时辰后转交给尉将。”

“你倒振振有辞!”铁风大吼一声事实上他也知道祝梁的为难之处城主交代他要拖延一个时辰他在半个时辰内就将信送了过来本就已冒着“抗令不遵”的风险。但铁风又不能不怒想到重山河的惨死铁风便为城主殒惊天捏了一把汗。

何况重山河还有“清风三十六骑”追随而殒惊天是独自一人!一旦殒惊天有什么闪失坐忘城之倾覆将在旦夕之间。

他一把接过祝梁递过来的信笺也未拆阅便向外冲出。

但只走出几步他又止住了步子。他想到此时已根本不可能追上殒惊天倒不如先看看信上说了些什么再作定夺。

铁风飞快地将信笺拆开只看了前面几行字便神色大变。

他向紧随而至的祝梁急切地道:“城主是去卜城大营了快!快去请贝总管、南尉将、东尉将!”

“遵令!”祝梁哪敢耽搁?转身离去之时铁风在他身后补充道:“切勿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

铁风担心坐忘城知晓此事后会人心大乱所以未了又叮嘱一句。

△△△△△△△△△

卜城大营。

一座戒备森严的帐篷内殒惊天脚戴重镣盘膝坐于地上四名侍卫手持兵器分四个方位而立虎视眈眈高度警戒反倒是殒惊天从容若定如置身无人之境。

这时外面响起一迭声的“城主”呼声随后便有一卜城侍卫自帐外掀开帐帘将一人让入帐内后又有四名侍卫随之而入如众星捧月般立于此人身后。

先进来的是落木四与单问。

他们都未带任何兵器身着便服不像是敌军主帅相见倒像是赴友之约。

事实上他们身后的侍卫也的确带来一些友人相聚时的必需之物:两只食盒食盒内有一壶酒几个精致小菜以及杯盏碟盘。

落木四一见殒惊天戴着的脚镣脸上顿时有阴云浮现冷冷地扫了守在帐内的四名侍卫一眼沉声道:“为殒城主戴上此物是谁的主意?”

四侍卫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回话。

落木四怒意更甚!

这时殒惊天道:“落城主息怒是殒某让这几位朋友如此做的既然殒某已是阶下之囚理当如此。”

落木四怔了怔道:“殒城主何必如此?在我落木四眼中你非但不是阶下之囚反而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若说殒城主会存叛逆之心那么天下就没有忠贞之士了!这次前去禅都若是冥皇不能说清何以要加罪于殒城主我落木四拼着性命也要与殒城主一道将禅都闹个天翻地覆!”转而向侍卫道:“快将这劳什子去了!”

一名侍卫立刻上前替殒惊天除去脚镣另一名侍卫则在殒惊天身前铺下了一张垫子再将食盒内的吃食摆好。

落木四这才对众侍卫道:“你们都退下吧。”

但众侍卫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动。

落木四呵呵一笑向众侍卫道:“难道你们担心我与殒城主会因分酒不匀而争执不成?全都给我退下!若扫了我与殒城主的酒兴你们谁也吃罪不起!”

众侍卫对落木四未携兵器与殒惊天两人在同一帐**饮当然很不放心有心还要坚持但看了看落木四的神色便知再坚持也是毫无意义齐道了声“城主多加小心”后就相继退了出去守在帐外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帐内的任何异常声响。

落木四禀退众侍卫之后径自在殒惊天的对面盘膝而坐并招呼单问也坐下道:“要我落木四小心莫非还担心我会被殒城主灌醉不成?”

侍卫担虑什么落木四、单问、殒惊天皆心知肚明而落木四所言自是为了缓和气氛。只是他的声音嘶哑而难听五官近乎可怖本是颇为风趣的话由他口中说出也是毫无“趣”字可言。

落木四先为殒惊天斟满一杯再为自己和单问斟满道:“若说此前落某对殒城主是否怀有叛逆之心还将信将疑的话那么此刻我已确知殒城主的光明磊落否则是绝不敢前往禅都的。”

殒惊天淡然一笑道:“其实落城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

“就算落城主将我押入禅都而且冥皇也愿见我也不可能真相大白试问冥皇怎么可能让乐土万民知道他错了?既然错了冥皇会一错到底进了禅都冥皇只手遮天是非黑白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何况他根本不是无心之错!”

“也许冥皇是听信了谗言也未为可知。”落木四道。

殒惊天摇了摇头道:“若冥皇真的是为了所谓‘叛逆’之罪而讨伐坐忘城那么的确存在听信了谗言的可能但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幌子冥皇真正的目的是要杀我灭口!”

“杀人灭口?”落木四似想起了什么似地道:“莫非是与劫域有关?”

“暂时这还只是猜测不过可能性十有**但要确定此事却绝不容易。冥皇绝不会承认而甲察、尤无几已死可谓死无对证。”殒惊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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