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正文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雁初飞,上翠微

作者 : 花娘

家宴小酌。(,;说是家宴,来得她娘家人却只有他一人。加上身边站着的婢子,再合着些其它什么的夹杂,贴心的,称心的家人,能将这一张桌子坐满的,到底是差了几人。

“啊,融哥哥许久不见,莫要客气了。我记得这道银丝鸡片小时候你可是喜欢得不得了。今儿个特地关照厨房做的。”她笑着,说话时候精心梳成的反绾惊鹄髻上,簪的玛瑙簪子低垂的金质长长流苏微摇,明眸善睐间波光潋滟,琉璃光转,勾着红唇,睨着他。

他身旁的娇俏人儿好奇地瞪圆了眼,眉眼盈盈:“原来你喜欢这道菜,我可是记下了。”又抱了她的胳膊,轻摇软语:“镜姐姐,还有没有?统统告诉我好了,不然他们又要笑话我不会持家打理了。”

长睫微颤,抬起,往那人方向投去深深一瞥,她复起了唇角,伸手轻拍:“时间长着呢,怎么那么心急,慢慢来。你看八宝酱鸭,还有这道山珍鱼翅煲……有人太贪吃,我记不安全。”微吐舌头,侧了脑袋,想了想,笑语:“还是回去问太君和夫人好了。她们可都是记得上心呢。”说着,目光不自禁越过胳膊上贴着的娇人儿,像越过万水千山,又望了过去。

嘉佑二十七年秋,九月初九,南阳郡。

九九重阳登高。

往年薛镜都不情愿去。“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而她除了自己之外,从来都是孑然。这一年却是认真打点了下,伴着薛家举家一齐登上南阳城郊全郡最高的**塔,进香祈福。

诚心诚意。双手合十,如天下待佛祖普度的众善男信女一般虔诚。

“太君,这儿台阶有些陡。”夫人小心地搀扶着。

往年都是孝子薛崇的差使。却因他自去年隆冬风寒染身后,一直未曾完全恢复过来而落了夫人身上。薛镜当时正立了身后。下意识地欲伸手,夫人快一步地上前了。于是薛崇,夫人一左一右一路伴得太君兴致高昂,薛镜和二夫人随在身后,在后面跟得便是丫鬟婢子。

至最高处。薛镜看得天空:澄空如洗,彼时她却自问无法做到“明心似镜”。千言万语的想法,终化作愿薛融一切顺利地殷切期望。都朝堂崇文大殿上,沿汉白玉壁顺次,一百零八级石阶下迎接的,是九重宫门。

第一重,跪的是平民布衣;

第二重,跪地是士绅秀才举人员外;品官员宫妃。二等侯爵及郡王;

第九重,皇后,亲王,一等侯爵。

第九重宫门外。还得一重皇城南方正门:朱雀门。

整整十重,人的品相等级就这么区分了下来。薛融今日入仕需要跪地是第五重:皇族。五品官员。世家大家子弟。他的祖母亲是先皇简文帝嫡女清明公主,照着从女折半。庶出再折半的算法算得是四代内的皇族——已属三代外,跪不得第六重。另若照着薛家世家望族嫡子的身份,也该是在第五重宫门跪下。这一跪不是跪一下了了事,而是自第五重开始,第六重,第七重地一重重跪过来,直至最后最后一重跪完。再在当朝有深望的高官带领下,扣天地,扣君王,扣恩师,一路扣过来,期间穿插祭天祭地四项祭祀事宜等等。

这一年秋闱应举把得头筹的举子们和预备入仕的世家子弟们,统共约有两百来人。在第一重宫门前,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挺身而立寥寥十几人中,薛融一袭宝蓝锦缎,腰挂翡翠貔貅坠子,透绿如波斯猫眼,分外扎眼——即便是一般的世家子弟,也绝不敢用上正统宝蓝色双面泛绣的云锦缎子作衣裳。

而他薛融是四代内的皇族,所以用得。

当今魏孝武帝的父皇,先帝魏元拓帝,共育有四子三女。其中一子二女未及成年便早夭,大皇子二皇子原是原配明正皇后,即当今太后所出,后大皇子因故被贬为庶人,早亡,未遗有子嗣。二皇子论嫡论长当都得以继承大统,这就是当今圣上。三皇女,敏嘉公主早年曾送至南越和亲。待得翁将军灭越之后,流有南越皇族血统的一子二女,遵圣命,尽遭戮。敏嘉公主不愿再嫁,自此长寄青灯礼佛。四皇子五皇女早夭。六子即恪王,也是当今太后所出,心性憨直,原配一年半前病逝后,新娶信国公次女,所有子嗣不过三女两子,俱庶出。七皇女,怀柔公主出嫁后未及三年便仙逝,遗有一女。此一辈中,如今只余下了恪王。

而当今圣上,迄今育有三子四女。大皇女二皇女早夭。三皇女,生母位嫔,已于数年前出嫁。四皇子,五皇女皆是已故和庄皇后所出。四皇子时年二十有三,已封得郡王,徽号秦,自三年前,便奉命长驻西部要塞,不在京中。五皇女,与简淑妃所出地六皇子,管文妃所出的七皇子,八皇女皆因年纪尚小,常居宫中。

薛融亲祖母清明大长公主与先帝魏元拓帝属一母同胞,据传他们的生母成丽皇后,专宠善妒。后宫间金枝欲孽明争暗斗地直接结果便是:他们二人是同辈内仅存的直系皇族——这也是薛家盛宠有加地又一个原因。

总结来说:便是虽然后宫佳丽三千,皇族子嗣绵延,但要在权力争迭间能稳得住阵脚,能存活下来地,数量寥寥。四代内的皇族,又需要入仕,又不能直接得徽号获封地,实在是不多,除了他薛融,似乎再无几人了。

相形身边其他世家子弟的趾高气扬,薛融周身散的气息更为内敛。他抬头朝宫门中望去,一层层的朱门铜钉龙头金环相叠依次排开。自此,他的肩膀上便彻底担负起一家的兴,一家的衰。这份沉甸甸的重责,是他不得不对“家”,还有“国”的,报效。

自从第一重门就开始跪,跪完九重,和第五重开始,少跪几重?层叠连绵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夺目生辉的金光,等到了丹陛煊彩,神圣庄严的金銮大殿,紫绶玉冠,华服金蟒,还不都是要尽匍匐于天子脚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薛融无奈地笑了笑:真不知道旁边同样站着的王杲一个劲地得意个啥。正笑着,前头一名伏地的白衣举子抬了头,刚正坚毅的眉目,正朝他方向看来。薛融一时来不及收笑,只得点头示好。

那位举子先是一愣,转而大方回以一笑。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薛镜黄昏清晨的时候,常倚着床柱呢喃着这诗。三月余的日子有书有琴地伴着,算不得难捱,便也就仿若纤纤细细绕于指尖的纱帐子一样,摩挲了肌肤,一松就滑得不见了影。

送得大雁南去飞鸣远,冬雪无声沾得拥人衣。不间断地定期捎来家书外,秋去冬正,终得腊月廿五,薛融归了南阳。那日很热闹。

由是薛镜再不计较,也瞧得出上至太君老爷夫人,下至家丁丫鬟,人人俱拥了大门口,脸上喜气洋洋。饶之前几日也都因近了年关,上上下下筹备年筵年货忙里忙外。却少了个薛融,整个薛家连个下人走路的动静都是小声的,不够神采奕奕。这不,主心骨儿一回来——说的就是太君拉着手说话,掩不住爱惜关切地身旁的那个,一面门柱那儿站着的,一袭鹅黄如意圆纹饰样的衣裳,简约不乏周正地梳了髻,一身舒服的干净样,正暖笑着的年轻人,——啥都不一样了。

薛融身边围了好些人。他一一笑着回应,洗练了三个月,礼数进退应答果然都进步了好些。说不上来更具体的,只是看起来,似真正地**了。薛镜缩了角落,倚着另一面门柱,静静地看着。她和薛融中间隔了好些下人跑进跑出的搬运东西:听说由于临近年关,薛融便耽搁了几日年假,顺便把京城几家商号的帐目一并结清,捎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他倒是越地能干起来了。

薛镜看着,唇角带了笑,只眼睛里的笑意稀薄了许多。薛融忙着应付太多人,只留了个侧了大半身的背影给他,她还是看着。

就好像很多年之后,或是之前,太多的时候,留了给她的,都是大半身的背影一样。

薛镜一直都静静地看着。

也许是因为这次,实在是太久没见了他,也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只能这样,靠了另一头的柱子,安静地看着他。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许是一扇高广的铜环朱红漆门的宽度,许是老太君老爷夫人还有那些穿梭不停忙着搬运的下人们的厚度,又许是两个人,两颗心之间的长度。

总之加起来,不会过薛融的,一个转身的距离。

《中华古今注》载:魏宫人好画长眉,令作蛾眉惊鹄髻。作者语:此魏自然非彼魏唐-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唐-王昌龄《长信秋词五》。

5月15日晚11点前更第二卷大结局,恩,字哦这两天写作业累死我了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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