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遮天 第一部 挣扎 第三章 飞天舞(下)

作者 : 染素衣

对于谢宁的离去裴茵也面露寒霜。迦罗坐在她的旁边径自喝酒若无其事。这个裴茵虽然抱得美人归可美人并不是柔顺之人未必是福。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得有人出声打断这种尴尬的寂静。

“裴少主真是享尽天下之福啊。”恰巧有人开口打破沉默不知这人是谁但已经不重要我立即接过:“裴姐姐果真是情深如斯钟情之至啊。”不过是打着哈哈。

“迦罗值得我为他倾尽所有人生在世自当有所追求我愿为情死。”这是凤国最富有的女人对着男宠出的誓言我惊讶地看着她。长年的纵情声色使得她白皙的脸有些浮肿但眼里狂热的火焰使得她面容潮红竟有丝圣洁。

裴家是个古老的士族门阀凤国的人见到裴家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带着某种恭敬和讨好的意味做官的希望自己仕途顺利经商的希望财源滚滚务农的希望土地租税减免而凤主在某种程度上也顺着她们。裴茵是裴家的大女儿年方二十七下面还有一个残废妹妹所以整个家族的实权其实将来是落在她头上的。她早晚会成为裴家之主呼风唤雨影响风云的。因为后继无人所以裴家对于她的荒唐一直是容忍的态度任她奢靡放荡荒诞不经。不光裴家是这样其实凤国整个士族都已经腐朽不堪了。门户阶级垄断世代承袭高位很容易让人没有进取心。

这么一个放荡不羁的女人突然对一个男宠誓言旦旦就连一直没有表情的迦罗都稍微变了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握着杯子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微现。只一瞬他又低下那俊美的头颅。

我叹息了一下四处辗转流离的迦罗虽然持有稀世美貌但说到底不过是个伶人从一个主人的手变卖到另一个主人的手人人都拿他奇货可居。这是一个美丽的玩偶没人认为他是一个血肉之人。裴茵是否能打动他还是个未知说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什么是坚强?无非就是经历得太多慢慢麻木心成硬茧。但裴茵的誓言几分真假?谁又能猜透呢?是不是她心血来潮时一个热血谎言?

现在对于别人热烈的爱情我都是笑笑。相思海太深还是站在岸边安全。我早已消磨完我年少的漏*点。

宴席很快重新热闹觥酬交错宾客尽欢当才那一幕被笑声碾碎成烟再也没有人提起。

裴茵举着酒杯看着微笑道:“妹妹真是个妙人初次相交也无甚特别待长久相处却觉得妹妹让人越来越喜欢。”

我也杯子一举谦虚地笑笑:“姐姐过奖了妹妹庸庸碌碌毫无建树不若姐姐才智高远治国之明器。”这个裴茵刚才动了心在我面前对男宠了誓言故对我示好。而我只能装作毫不知情回应于她。

裴茵哈哈大笑挥袖说:“妹妹果真缪赞了。”她嘴里不以为然心里却很高兴。一个人貌美你就应该夸她有才。一个人有权你就应该夸她不爱名利。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

迦罗的嘴角往上扬起眼波流转一时充满魅惑似是有什么感触喃喃:“大家盛传王爷貌似红酥美人没想到王爷不止外貌如此只是我太愚笨明知你的聪明却说不说王爷聪明在什么地方。”

我一惊这个阅尽世态的伶人看我的眼神未免太犀利眼睛深处有着到达不了的冷然。

我勉强笑了一下取过案上的残酒饮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入月复“向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称赞一个徒有皮囊的人很聪明真是让我太高兴了。”

他也笑了起来处处紧逼“王爷太谦虚了将来我们都得仰视王爷呢。皇太女一日未定一日不能盖棺定论。”

我的脸色很是难看恨不得把手中的酒杯砸过去连强笑都不能够了。若是今日这个伶人的话传出去说我这个平安王觊觎王位拿王冠这种事情和伶人调笑那就不堪设想了。

“放肆!迦罗这种事情岂是你这种人能擅自谈论的。”裴茵变了脸色喝住迦罗。到底是大家子女裴茵也想到其中利害关系了。

迦罗转脸看着她冷笑:“我这种人?是我是什么人!”狭长的眼睛有着**的讥诮“我只是被人呼来喝去的伶人向来是不能和你们相提并论的!”

裴茵又气又尴尬一边向我赔笑一边又搂住迦罗的细腰低低哄了几句。

这个张狂的迦罗把我气得身子有些颤抖我总觉得他有些故意的。

这个宴席先是谢宁拂袖而去再来我郁气难消这个迦罗真是祸害。

这股闷气一直在府前下了凤轿都没有消除清愁伸出手小心扶住我看着我铁青的脸色轻笑道:“王爷一向泰山压顶面不改色今日却破了例。这个迦罗真是让人佩服啊。”

明明知道他是说笑心里却怒火升腾转脸冷冷盯着他“下次别再让我听到这个伶人的名字。”明明白白宣誓了我的憎恶。

清愁低下了头恭敬地扶住我的手臂低低道:“是。”

不是没有看到他原本明亮的眼神转暗可我不肯出言安慰他。今天裴府迦罗就是个例子若我也是这么让清愁没大没小得意忘形恐怕我的祸事也不久了。凡是都有个度有个限不可逾越。就连我都不能。与其明日被人身异处不若今天严加防范。

帝京满是暗线到处张着网只能谨慎保身。他们不是不懂只是任性。可任性有什么好处呢?除了伤害自己。

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很珍惜眼前的一切。若是我真的威胁到了四位姐姐扑面而来的风使我觉得彻骨的寒冷。这个念头使我即使回到了香气馥郁的平安府都无法停住恐惧这些都是清愁无法理解的。

子非鱼哪里会知道鱼的处境呢?

自那日从裴家赴宴回来后我尽力避免和裴茵见面的机会。君子曰防微杜渐方能趋福避祸明哲保身。裴茵这么宠着那个伶**不远矣。我还是尽量不和她深交为好虽然这个人有着雄厚的实力。这段时间我还是适宜在家里养神云岫不在身边我只能孤军奋战。来到凤国从醒来的那一天我其实都在紧张和戒备中度过一方面要积极适应这个新的国度新的文明新的身份一方面也要小心翼翼地周旋于人群唯恐被人看出马脚甚至提防着母皇和凤后。皇家的女儿其实都缺乏真正的安全感何况我这个外来闯入者。现在凤国皇太女之位一天不确立下来我一天也不能安稳。

在谪红居的廊下天香命人放了一张软塌好让我舒服地赏兰。我躺在那里懒懒地看着院角放着几十盆兰花这种异域引进来的名贵品种竟然在秋天也能开放星星点点的蓝色火焰在晚霞中灼烧人的视觉一地蛊惑涌动。出神地看了半天我的心里隐隐隐隐有些危机感至于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檐下的风铃被晚风轻轻扣动不由自主地响了起来。

“到底是风动还是铃动?”秋天的晚风吹到人身上已有股冷冽的味道我拉紧了外袍自嘲出声。

清愁为我倒了一被热茶并没有回答我或许也知道我只是感慨并不需要听别人的答案。接过他手里的热茶喝了一口胸臆间升起一些暖暖的东西。我看着他手一阵愣他的双手白皙修长圆润光洁只有无名指上有一小块稍微粗糙了一些是握毛笔留下的茧子。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清愁你本名叫什么?”我好奇地问。

烹茶的手有些轻微抖动他仓促地看我一眼勉强笑道:“清愁就是清愁而已哪里还有什么本名。”

“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强人所难。”我继续喝了口茶茶叶在水中聚集成花。

“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浮云流水的往事了你要是想听我说就是了。”他面上浮现出苦笑“我本名叫李铭清母亲曾做过栗县县令。曾经定了亲一个青梅竹马。母亲死后我和父亲回到家乡不过一年就被退了亲。乡里有个财主看中了我想娶我做小妾我不从就串通我的族里恶人夺了我的家产父亲被接连的打击气得病故而我也被卖入风尘。”

他声音平淡轻描淡写寥寥数句便概括了他前半生。我知道这个人被伤得深了隐痛都藏了起来。我无言地伸手拍拍他的背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安慰他。真正的痛苦是无法安慰的伤口只能慢慢自己结痂。

“你就是李青天李崇之子?”一直闭眼倚在柱子上养神的疏影突然睁眼问。

听到“李崇”两个字清愁浑身一震吃惊地看着疏影。

疏影冷漠的脸上有着动容看着我也盯着她因此向我解释:“李崇在栗县做过县令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得罪权贵无数又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没想到郭惠做人太凉薄故人尸骨未寒就让女儿另娶他人这个新人是杜家小公子。”

我看向清愁他清俊的脸变得苍白咬着下唇似乎极力克制内心的起伏。杜家是名动洛城的贵族门阀李崇若是不死郭家还有顾忌李崇一死郭家毫无忌惮地攀附权贵去了。这个时代是士族门阀把持的天下纵使清流似李崇也保不住儿子的婚姻。我的心沉甸甸的第一次感到疲倦。

母皇心地不坏也想有所政绩只可惜为人太偏听偏信没有才能。否则这个李崇就应该当成千里马的马骨一样珍贵对其后人多加爱护才不会使得清臣俊杰寒心为帝王家心甘情愿卖命。

最后一丝天际的光也隐入黑暗暮色沉沉压了过来。王府的沈总管佝偻着腰过来向我禀告裴茵少主派人送来了两大箱东西现在大厅等我处置。

我叹息了一下有些东西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两大箱的珠宝粲然放出光华。里面的东西足够一百户普通人家安然过一生我挥手命人抬下去。收与不收都是难题。不收就要面临裴家翻脸反复无常的裴家少主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收则面临将来事时母皇的难。现在我片羽未有实不可现在树立强敌。

厅外夜色漆黑冰冷如铁。远处不知谁家的府里隐约传来丝竹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公卿之家夜夜笙歌到处都有腥甜的糜烂气息莫不如此。

我若是不肯入大流必中流矢这个士族遮天的世界哪里还能洁身自好。

看着黑幕我走出府门门前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大街上车马如簇迤逦而过。我摆摆手不让众人跟随自己走了一段。只有绸缎出悉索之声裹在这个华丽外衣下的我若是除去这个身份能不能生存都有问题。

现在凤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到处都是醉生梦死的笙歌。我又能走到哪里去?没有一块净土。

茫然了半响转脸看着远远跟在我后面的众人我停了下来。我握紧拳头冷然一笑好吧若是吃人才能活下去我不想被人吃。

等天香她们走近了我笑了起来做了决定:“让人把轿子抬来我要出去赴宴。”

颓废的夜已经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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