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遮天 第一部 挣扎 第二章 红酥手(下)

作者 : 染素衣

天香细细地为我梳雕花窗棂半开着黑色的海藻披泄而下溅了我一身。宽大的红色宫装红得似火。我被裹在这样漫天漫地的红色里显得妩媚而荏弱。这样艳丽的颜色愈使得我肤色近乎透明平添我无限娇态。

两个俏丽的小厮正往花瓶插着倾城的牡丹那花层层叠叠大如海碗红似胭脂艳丽无匹。同样的倾城倾国有的被十里软红帷帐起来有的却流落荒野断桥被狂风暴雨一摧便支离破碎散了一地有的还甚至来不及开放。我看着被养在水里的鲜花挑了一下嘴角我明澈既然生在帝王家便不容许有朝一日自己成了无根花。

拣朵最美丽的牡丹斜斜地往鬓边一插菱花铜镜里映出一个女子流光溢彩。那伺花的两个小厮目光偷偷溜了过来。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十指未沾阳春水纤细柔女敕如兰最让我满意的是修长的指甲上染上了红红的凤仙花。

梳妆完毕早有下人呈上桃红四物汤其汤由当归、白芍、熟地黄、川芎、桃仁、红花组成可以养气补血。

一切准备就绪方上轿晃晃悠悠去父后的坤宁宫。自从那日宴会后父后对我尤其喜爱不时召见次数频繁得让人侧目。凤国公主十八岁成*人后就离开皇宫居住在自己府邸。其他的姐姐早已加封为王只有我一个人还顶着公主的头衔无位无爵。最近母皇也对我多有试探看样子我封王的时候也到了。只是封我什么母皇和父后估计倍感头痛。那时不给痴傻的明澈任何爵位是希望不论任何皇姐做女皇时都会顾念亲情照顾我。现在我醒了那么必须面对皇家的一个事实就是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眼下母皇看样子最满意三姐明睿自然不肯把重要的封地给我可也不想委屈我毕竟二十年的痴傻女儿醒了内心的偏爱也是正常的还有一点便是那日宴会我展露头角让母皇模不清我的底细。

与父后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撒娇卖痴作小女儿状就是与他讨论些美容方子。有时母皇来了问我些话我都磕磕巴巴文不对题对于政事更是不通仿佛那日侃侃而谈的明澈只是个幻觉。

木秀于林风必折之眼下皇太女之争扑朔迷离四位皇姐盘根错节人脉四通八达而我这只突如其来闯入的鱼最好安份比较好。

轿子经过午门的时候叫轿夫停下轿子我笑着慢慢搭着小厮的手下来乘轿直进帝宫是以前母皇与父后对痴傻明澈的怜悯而现在的我不敢予人口实在第二次进皇宫时我就改掉了以前的惯例。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时母病儹越驾驶君车君认为其孝顺分其桃与君君爱而喜之。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卫君想起从前厌之论罪。

天下最难测的是帝王之心今日的特宠也许就是日后的祸患自古以来挑战帝王的权威都不曾有好下场小心谨慎从来都没有错。既然现在我不再痴傻那么就不肯授人把柄。有人心向来就在身边谁给你冷箭谁在你落井后下石都有可能。

刚刚下轿立起身子休息片刻就见一群健马飞奔而来冲在最前的一骑就是三姐。手持银鞭纵马飞驰笑傲风云站在顶端的明睿。

白马嘶鸣马蹄卷起的灰尘呛得我咳嗽连连。

明睿在我面前飞身下马看我咳得面色潮红泪光点点的娇态眉头紧蹙。她盯了我半天才容忍地说:“七妹最近频繁入宫承欢于母皇父后膝下如此孝顺愚姐甚是心慰。”

我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盯着她的眼睛脆声道:“我从书上看到一些美容方子父后极有兴趣所以天天和我实验来着。”从广袖下伸出手献宝似炫耀道:“三皇姐你看是不是色如豆蔻名副其实的红酥手很美吧。”我灿烂笑着没心没肺。

“红酥手?”明睿的瞳孔收缩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厌恶从中闪过。对于明睿来说我这个妹妹不学无术还好最怕是的现在男女不分竟然浓妆艳抹现在连指甲都涂上豆蔻比时下男子更为艳丽。

我涂满豆蔻的手就那么直直地伸到她跟前给她视觉莫大的刺激满脸堆笑问:“好看不好看三皇姐。”

果不其然她立眉声色俱厉道:“七妹你太不像话了!堂堂女儿成何体统?”

我恐慌地垂手听她训斥却面露不以为然之态。

在她不屑转身离去我低下头微微笑了起来.

明睿一向洁身自好从不贪恋男色生活节俭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对过份修饰没有英气的我自然轻视。这种骄傲会让她看不清很多东西。

第二天京城便传遍了红酥手的传说。满皇城都知道七公主的红酥手以致大家都在背后以红酥手称呼我。不学无术比男子还美丽的七公主响彻京师。我听后在府邸里愈高兴在别人不解的目光中多吃了一碗饭。

没过多久母皇正式册封我为“平安王”封地安城。从今日起母皇正式放我下去与众姐妹一起自求生存。但母皇苦心我还是领会了一点平安是母皇对我最大的祝福吧。我的父母即使是站在最顶端的可内心有时还是一对最普通的父母这流露的亲情在帝王家显得尤其可贵。安城虽离京师偏远可土地肥沃足够让我做个安乐王爷。

自从做了平安王后应酬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来相邀的宝马香车都是上层士族女子。我一袭红衫飘飘坐在凤轿里成了帝京最靓丽的风景。好多男子站在凤轿经过的街道边悄悄看着我这个惊世骇俗的平安王。也有女子风闻我比男子美丽前来求证的。还有一些上层女子本来就追求柔弱美好调脂弄粉为乐现在以我为先锋更变本加厉。

时尚这个东西有时不过是一小部分人在特定时间掀起的新奇上行下效的流传方式最为度。一时我靠美丽和不合世俗名满京师。

由最初的青楼舞馆聚会后来慢慢地我也被邀请去参加一些诗文赏花会。在夜以继日的狂欢中我也逐渐有了固定的朋友圈子。李丞相的幼女李文周尚书的二女儿周迪。与我最是相契。这两个女孩子在家里也是典型的二世祖成天花天酒地。但她们与众人不同的是她们寻欢买醉的时候眼睛非常清醒。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冷然。我一眼就认了出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曾经我也让自己麻木过试图通过宣泄钝化自己的热度和锐度可人明明在那里笑闹心却游离得很远很远。

这两个人最喜欢和我喝酒其中李文的喝法和周迪截然不同。人如其名斯斯文文的李文喝酒却是直接提着酒坛扬起脖子就喝但只喝一坛就醉了醉了就喜欢高谈阔论找人清谈每每一语中的。周迪的喝酒方式极其斯文用一个精致的玉杯杯口比铜钱稍微大一些也不见她如何狂饮可等宴席散却时候你才现她已经喝掉四五坛酒了。周迪酒喝多了颜色越来越白皙人也越来越冷清不肯多开口说一句惜字如金。

而我喝酒则随意的很高兴时用纤细的手腕拎起酒就喝不高兴时候一杯接一杯当然我没有醉过。凤朝的酒是米酒略带一点点甜比水果酒还淡已经喝惯了白酒的我轻易是不会醉的而我也不肯让自己真的醉。我喜欢清醒我喜欢掌控可以掌控的东西。

倚云楼是我们常去的地方那里即使是深夜依然亮如白昼。人声鼎沸笑语喧哗觥筹交错杯盘罗列丝竹不断暖香袭人。

二楼有我们固定的位置我们就是单纯的喝酒这里酒是凤国有名的“绿窗”。酒色碧绿入口醇香滑入喉头时酸中带甜喝入月复中别有滋味。第一次楼主问我们可需要小郎时周迪笑笑说等有比我们更漂亮的人再送过来也不迟害得楼主的脸青白了半天。周迪认为既然来喝酒就是单纯喝酒男人嘛有亦可无亦可。若是找人解闷那自然是比自己年轻漂亮才好否则花钱还做冤大头。周迪总是有自己的理由。不过我和李文也不是之人对她的行为总是笑笑。凤朝名士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纵情恣意乎自然所以我们三个人倒也并不特别。

当时李文正兴致来了准备和周迪拼酒的时候那个小郎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他并不十分爱修饰干干净净的青衣青衫头也是随意束起还有几缕垂了下来拂在脸颊怀里抱着古筝。他随意站在那里却宛如水晶流转幽艳动人。那种美是天然的美比四哥明楚年轻比四哥稍微青涩了些但比四哥多了些明媚。

周迪刚想脾气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然后取杯喝酒默不作声。李文笑了起来推推她道:“这个终于把我们俩比了下去了。”

那小郎径自放好古筝叮叮弹了起来。筝声缠绵悱恻勾起我满腔惆怅。弹筝的人浑然忘我似将满腔幽怨化作筝声宣泄起来。这样的一个人我们三个都不说话不肯轻贱了他。

一曲终了“啪啪”掌声从外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公子走了进来原来是吴侍郎的女公子吴欢。她朝我拱了拱手道:“王爷久违了上次一睹风采今日相见更胜往昔。特送一名小郎以娱耳目。”凤朝人对礼仪并不像我所了解的王朝那样等级森严这也可能与凤朝人天生浪漫注重自我有关系。这是一个宁做我的年代。

原来是她送来的小郎我挑眉看她此人眉清目秀最重要的是目光尚算纯净我等她说明来意。

吴欢看我漠然的样子跪地道:“欢打听王爷出入这里许久了所以特来有事相求。”她看我仍然没有表情眼睛微红道:“欢有一叔因欢自幼失去父亲故小时极为相亲自承喜年间入宫已有一十五年。凤后与王爷素来亲善因此想请王爷怜悯在凤后面前美言遣回我叔父。”

吴欢这个叔父我还是有点印象的在浣衣院执事面貌极是清雅。皇宫向来是个名利场你一旦入内厮杀已是宿命。我上次入宫的时候父后正在折花鬓角已有白伺候他梳的贴身男官悄悄藏了起来。父后屡次召见我询问一些我美容方法极力想多留住些时光。虽然母皇只有一后两个皇贵夫近年来更是心放在他身上但是父后仍然心有不安害怕色衰爱驰。父后那时把花小心放在瓶子里插好(母皇喜欢父后为她亲自打理一切)望着瓶里的鲜花出神道:“澈儿这花插到瓶子里后就命不长久了可即使是这样大家仍拼命要往这个瓶子里来。我若想长久要这个瓶子手也不能不狠。”

我知道父后说的是什么。母皇两个皇贵夫玉贵夫在与母皇生下大姐后病死四哥五姐的父亲则天天在佛堂吃斋茹素。我不怪父后这种事情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玉贵夫死后我父后入宫在我父后照料三个幼女时艳贵夫乘虚而入。父后与母皇近乎决裂直到母皇重新回头为止但还是在父后心里种下了一根刺。父后的聪明之处就是在于母皇回头后对四哥五姐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待之如己出。果然母皇愈加觉父后的好从此专情。

吴欢这个叔父估计也曾是个心高的主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获得恩释回家。但看在吴欢孝顺的份上我还是愿意帮他毕竟十五年的惩罚已足够。

这个被送做礼物的小郎名叫李清愁。本来是没落官宦之子母死家贫被妻主家见弃刚流落风尘便被吴欢买来送与我。我本极力不想接受奈何那男子眼睛恍如死灰只一句道:“若再入风尘不若死。”说完便以头撞墙竟是烈性之人。我只好在其他等人的指责下勉强带回家。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云岫便带人来向我请辞去安城。月泪和玉烟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屑我知道带回李清愁伤了他的心。我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解释只会让他误会若能这样死心对我和他都好。

他长长的睫毛下曾经灵气四射的眸子在晨光下尽是黯然失去了光泽。

是日云岫和乳母张大人一行人都去了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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