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妻险中求 第十七章

作者 : 子纹

萧水青的脸一下子惨白,一股难堪从心头涌上,一直以来她便对自己配不上梁紫阳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是他口口声声不介意,让她也满心以为他的爱真能让他对她多有包容,但今日他的话却狠狠伤了她。

“你要骂人也可以骂些我听不懂的,为什么要说我听得懂的?!”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没错!我就是刁蛮、差劲、不受教,你是大才子,大不了休了我,再去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你胡言乱语什么?”

“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跟你们这些儒生犯冲,我真是傻了才会嫁给你!”她什么都不想再听,转身冲了出去。

从宫里送梁紫阳回府的马车还停在外头,她不顾阻止,迳自跳上马车,自己拉起缰绳,策马狂奔。

她离去的决绝神情令梁紫阳心惊,莫名的不安袭来,掌心的胎记开始发热。

被这番争吵吓坏了的小虎子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都是我不好!”小虎子哭号著,“谁教我要拿那个包子——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

梁紫阳的心一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虎子大哭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拿了包子想问夫子可不可以去祭拜娘亲,结果厨娘就说我偷东西,我以为会因为一个包子被赶出去,师娘着急才会跟老夫人大声说话。”小虎子抽抽噎噎,“都是我的错!一切全都该怪我!”

梁紫阳低头看着母亲,无言的要一个解释。

“我从未说过要把小虎子赶出去。”梁夫人不由有些气弱,她是生气萧水青不敬的态度,故意要与她唱反调,并不会真的如此狠绝,将小虎子赶走,“只是小虎子偷东西在先,不论理由是什么,都该施以薄惩。水青不分青红皂白,也有理亏之处。”

梁紫阳苦恼的看着娘亲,他自然明白娘亲做事有分寸,但这未必是水青可以理解的。方才没将事情搞清楚便指责了妻子一顿,想起她悲怆的目光,使他的心狠狠一震。

“嬷嬷。”他极有魄力的交代身旁的下人,“照顾娘亲。”

“是。”刘嬷嬷立刻上前扶住了梁夫人。

梁紫阳大步往外走,急着要去把人给追回来。

可是还未出大门,门外的小厮就急忙跑了进来,“大人!夫人方才不顾拦阻,独自驾着马车走了,可是小的才刚松了马辔,这可是会出事的。”

他顿时面如死灰,还未来得及回神,门口便传来更大的喧闹声——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夫人坠马了!”

闻言,掌心传来的椎心刺骨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再也顾不得要保持沉着稳重,他大步冲了出去。

夜深了,只有房里的蜡烛闪著微弱的光亮,梁紫阳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没有阖眼了,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眼布满红丝,憔悴的面容看来苍老许多。

萧水青自坠马后便一直昏迷不醒,皇上一得知消息,立刻派御医前来诊治,但全都束手无策,甚至还直言她若再昏迷下去,可能就此长眠不起。

外头传来脚步声,没人说话,也没人来传报,门被推开来,脚步声到他身后停住,他眼角余光瞄到身旁守着的下人跪了下来。

他失神的抬头一看,竟然是赵念安和莫初凡。

“大哥、三弟……”

他站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

赵念安连忙伸手扶住他,“男子汉大丈夫,你这像什么样子?”

嘴里虽在斥责,但是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明白梁紫阳对萧水青用情至深,这次的意外偏偏又是因他而起,对他而言,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二哥,今日我一接到消息,便快马加鞭先赶回来。”莫初凡看着躺在床上的萧水青,“二嫂……没有丝毫好转吗?”

梁紫阳苍白著脸,摇著头。

萧水青发生意外之后,他无法像小虎子一般号啕大哭,宣泄悲痛情绪,但他的悲哀不断在心里加深,淌著血泪,痛得几乎要撕裂他一般。

“全是我的错——”他迷惘而失神的喃喃自语,“若她真有万一,我如何对得起她?”

“够了!”赵念安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心不乱,才能入定,不丧信念,自有佳音,这是你劝朕的,记得吗?”

梁紫阳凄凉的脸上显出一种异样的神情,“不丧信念,自有佳音……不丧信念,自有佳音……”

这话像是沉雷打进了梁紫阳的心,他蓦然往外走了出去。

若人间找不到解决之道,他只能寄望于苍天了。

赵念安一惊,一使眼色,和莫初凡跟了出去。

梁紫阳用力敲著皇觉寺已关闭的寺门,寺门一开,他跌跌撞撞的到了佛陀前,双膝一跪,深深的磕著头,撞击的力道令人看得心惊。

“二哥。”莫初凡惊呼了一声,拉住他,“你疯了!”

“放开我!”梁紫阳发疯似的不顾阻拦,“我求佛……求佛让我的娘子回来,我与她相识相知,若她有个万一,我此生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你——”莫初凡焦急的看着赵念安。

赵念安却只是在一旁看着,淡淡的开口,“放开他。”

“大哥……”

“放开他!”他声音一沉。

莫初凡啐了一声,不情愿的放开了手。

梁紫阳再次跪在地上,用力的磕著头。

“大哥,二哥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莫初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劝不住他的。”赵念安的目光看着住持从禅房走了出来,“方丈!”

住持略一施礼。

赵念安看向跪在地上的梁紫阳。

住持会意的点头,缓缓走向彷佛失了心神的梁紫阳,手轻轻覆在他的头顶,“心能是天堂、是地狱,亦能是佛、是众生。心正是天堂,心邪则成魔,梁施主,你与佛有缘,但你依然没有悟透看破执著。”

住持的声音令梁紫阳的身躯一震,心里升起某种异样的情绪,他木然的抬头看向住持,幽幽的开口,“方丈,紫阳心头有个疑问。”

“施主请说。”

“佛祖慈悲为怀。”他声音低沉,似在自问也在问人,“为何还降苦难于世间?”

听闻,住持淡淡一笑,“施主向来才智过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之中的道理呢?”

梁紫阳抬头看着眼前的佛像,喃喃自语道:“无业不转人,若前世无错,或许就不用转入六道轮回成人。但是不论前世如何,今日千错万错皆怪我,我娘子坠马,是我的误会所造成,可是昏迷不醒、受苦难的人却是她,这人世间未免太不公平!”他向来温和有礼,但此刻却忍不住激动起来,语气难掩怨慰。

住持缓缓的拉起梁紫阳的手摊开,指着他掌中鲜红的胎记,“掌心留下这道苦相思,只为了相约来世,还了这份难解相思债。”

梁紫阳低头看着自己的胎记,那鲜红的痕迹令他蓦然冷静了下来,“我掌心的胎记是道苦相思,从小到大我的梦,别人看是幻,却真实存在于我的生命中,若我前世欠她,今生等她,只是我等到她、与她相逢,为何还会走到这个局面?”

住持依然淡淡的说:“施主,你自己也深知这是一场轮回。”

梁紫阳身子一震,跌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梦中的佳人死了,怀着怨恨阖上了眼,难道今生还得再重来一次?他不要——

“方丈,我愿折阳寿。”他对着住持用力叩首,“拿我的命换我娘子此生平安!”

“施主。”住持伸出手将他扶起,“人各有命,岂能逆天而行,纵是施主折去福寿也未必可成。”

“难道什么办法都没了吗?”他六神无主的喃喃自语。

“梁施主作了长长的一场梦,梦到了尽头,人自然醒了。夫人也有她的梦境,等她看透了,或许佛祖会有所安排吧。”

梦到了尽头,人自然醒了?

“夜深露重。”住持柔声的劝道,“施主请回吧。”

梁紫阳略微失神的站起身,像游魂似的走出皇觉寺,心中反复思量著住持的话。

掌心胎记是他欠下的相思债。

今生我欠你的,来生我还给你……

梦中那句最后的承诺,回荡在他耳边。

“别跟上去!”赵念安的目光尾随着梁紫阳,制止了欲上前的莫初凡。

“可是二哥的样子……”

“现在谁也帮不了他,只有他的娘子能解他心中的结了。”

“可是二嫂还昏迷不醒,随时有可能……”最后一个死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那也是他们的命。”赵念安收回视线,看向庄严的佛像。

只盼佛祖慈悲,别让这一对璧人既相逢,却匆匆……

“姑爷!”小羽一看到一脸落寞的梁紫阳,立刻从床沿起身。“奴婢才来了一会儿,老爷担忧小姐,所以派奴婢——”

他的手微微一扬,打断了她的话,“你下去吧,我累了。”

“可是小姐……”

“有我照料。”

小羽难掩担忧的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萧水青,她想看顾打小就照顾她的恩人,但她毕竟是个下人,纵使心有不舍,也只能听命行事,于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曾许诺此生绝不负你。”梁紫阳坐到床边,近乎着迷的轻抚着她的脸颊,轻声说道,“但终究伤了你。梦若到了尽头,就别流连,记得找到路,回到我的身边。”

他和衣躺在她身旁,左手掌轻覆在她的胸口,那里有着他熟悉的胎记。

天色暗了,房里的烛火燃尽,满室漆黑。他不知道时辰,也没有费心的探问,只是静静的与她躺着。

昏昏沉沉之中,他似乎又梦到了她,是水青又好似不是水青……

真真切切、有血有肉,彷佛伸出手就能碰触,一切的一切,不再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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