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们发现我躺在草地上,一片惊慌,这使我感到意外。他们把护士长都叫来了,一大群人围住了我的病床,用既关切又愤怒的口吻向我发问,这一切我都觉得不可理解。
我反复的说:“我想去拿糖的时候不小心翻了车车,掉地上了。”而大家都坚持,问我“为什么要自己去拿?为什么不喊一下护士?”我回答:“我只是想自己去拿!”
“我们真是搞不懂你!”护士长和护士们都这样埋怨。
我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质疑,我想我爸爸一定会理解我的。当我把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他以后,他会说:“你就不能爬出椅子而不把它们弄翻吗?”
“不能,”我说,“爸爸,我的腿不听话,我指挥不了它们。”
“我明白了,”爸爸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腿,然后又补充:“你不错,孩子,你终于拿到了,要是我,也一样不会叫护士的。当然叫护士也一样能拿到糖果,但是结果可真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爸爸,”我抬头仰视着爸爸,心里更喜欢他了。
“下回可不要把自己弄伤了,小心点,”爸爸爱怜地提醒我。
“不要为了一袋糖把自己弄到地上,那不值,等过几天爸爸攒些钱了,会给你弄些巧克力过来。”爸爸搓了搓手。
“我不要糖了,”我安慰爸爸。
这件事情以后,我就只能坐在病房里而不能出去了,还得有人专门看着我。有天,医生带来了一副拐杖。
“瞧,以后用它来当你的前腿吧,”他告诉我,“让我们来试试用它走路吧,来吧,小朋友,来试试。”
“我的前腿,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医生。
“那当然,那还用说,”他回答,“当然是真的……”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我坐在轮椅里,护士把我推到花园里,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我们停下来了。
“这个地方不错,我们就在这里试试吧。”医生强调。
护士长和护士们都跑出来看我第一次试着用拐杖走路,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妈妈和爸爸却都不在。大家围着我站着。医生的手伸向我的胳肢窝,把我从轮椅里提了起来,悬空托着我,让我直挺挺地立在他面前。
护士长把拐杖放在我的胳肢窝下,医生慢慢地放下我,让我整个身子的重量落在了拐杖的靠手上。
“立稳了吗?”他问。
“没有,”我说,突然感到了很没有把握,“还没有呢,我一会儿就好。”我觉得自己在摇摆,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让自己走开,只能这样了。
“放松点,”医生指导我说:“先别开始走,先站稳了,我扶住你,你不会有事的。”他伸开双手护着我。
我的右脚完全麻痹了,我管它叫“我的坏脚”。它已经变成畸形,上面疤痕累累,瘦得皮包骨头了,只能在下面无用地荡来荡去。我称我的左脚为“我的好脚,”它不过是局部麻痹,却能承受了起身子的重量。几个星期以兵火,我一直坐在床沿上,试着这一只脚的力量。
脊柱骨的弯曲使我的身子明显向左倾斜,一靠上拐杖,它就暂时被拉直并拉长了。当时我个子还很小,轮椅对我来说是个大型动物,可当我站起来,由于我的脊柱的原因,我站着的时候就显得比坐在轮椅上还要高了。
我月复部的肌肉部分麻痹了,但我的胸和胳膊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到我长大以后,我一直认为我的腿不值一提,它们只会增添我的烦恼。当然它们也是很不幸运的,我为它们深深的感到难过。我的胸部和我的胳膊永远都是我的骄傲,它们会不断地长起来,可我的身体其它部分却在萎缩,它们就这样失去了比例。
我毫无把握地站了一会儿,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最后飘到草地上一小块秃的地方。
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到那里。我等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哪个地方使劲,更不知道动身上哪块肌肉就使上劲了,只觉得胳肢窝被拐杖顶得疼。我想我一定要往前移动,如果我真的想要走路的话,我得把身体的重量移动到左脚上一会儿。
医生看了看我,松开了手,但手仍然很紧张地放在我身子的两侧,以便在我万一有什么闪失的时候把我提住。
我提起拐杖,沉重地往前挪动,浑身的重量再一次落在靠手上时,肩膀不禁往上一耸。我把双脚很前甩,右脚在地上拖着,就象折了翅膀的鸟。我停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瞅着面前的小块土地。
“好!”看我跨出第一步,医生大叫起来,“再来一次!”
我又做了一次同样的动作,然后再来了三次,最后终于,我到了那块秃了的草地上了,身上却疼得难爱,但毕竟走过来了。
“好!”医生用双手扶着我,我的身体也紧紧地靠着他。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低低的说,然后扶我回到了轮椅。
几周以后,我已经能够在花园里溜达了。尽管我跌了好几交,但我有了信心,而且开始在走廊上练习直跳跃来。我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度着看看能跳多远。
医院通知我可以回家了,还告诉妈妈明天来接我,可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渐渐地,医院总是和我的思想与行动联系起来了。我的生活已经变得很有规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离开医院会使我失去已经获得的那种安定感。我怕离去,同时却很想知道通往医院的路,还有那片令我心醉神迷的大草原,我要看爸爸驯马。我要吃妈妈做的好吃的酸女乃酪,还有那酥油女乃茶。我咽了一下口水。我真的要离开这里了,离开我的未婚妻了。
妈妈到我病房的时候,我正在穿衣服,我正凝视着那个我不能再坐的空轮椅。爸爸买不起轮椅,可是爸爸却会把一辆旧的单车改成了一辆长长的三轮车,妈妈这会儿正推着它,妈妈这次就要用它把我推回去。因为爸爸现在正忙着给两匹马钉掌呢。
我的未婚妻跑过来,又模了模我的头,同我告别。我有点想哭,但是忍住了。我把自己的小玩具都送给了她,还有我的那几根漂亮的鹦鹉毛。我没有别的更好的东西给她了,但是她有点流泪,尽管她扭了一下头,但我还是看到了,还告诉这些足够多足够好了。
护士长也来了,同我告别,我更想哭了。但还是没有哭出来。她告诉妈妈,我是个勇敢的好孩子,还说其实我算是很幸运的,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这样说的。因为这样,日为年纪小,就不会为有拐杖相伴而感到有什么不便了。
“孩子们的适应性会很强的!”她安慰妈妈。
护士长说话的时候,妈妈不时的看着我,眼里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妈妈并没有回答护士长的话,我觉得妈妈有些失礼了。
我和病房里的每一位都道过别后,就被妈妈用一块毯子包住,放在童车里了,手里还拿着大家送给我的小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