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谁 第一章

作者 : 攸齐

车停妥,却没熄火,看了眼时间,彭郁娴慢条斯理地拿过一旁副驾驶座上的包包,找出里头的化妆包。

调整了下后视镜,她微抬下巴,对着镜面拿眉笔淡描眉形;眉刷刷过后,又瞄一眼时间,接着开始上眼影,然后拿出眼线笔描过上眼线,眼尾稍提,再拿出睫毛夹,仔细将睫毛夹翘了,接着刷上纤长型睫毛膏,略干后补了层浓密型睫毛膏,半垂眼,双手在眼前搧了搧。

手机突响,她看了眼来电姓名后,戴上蓝芽耳机,按下通话键,一边拿出蜜粉和粉刷刷着脸蛋。

“好久不见呀,同学。”她看着后视镜,细心刷着脸蛋。

“我现在在化妆,等等要上班。”彭郁娴一面应声,一面将腮红淡淡刷上两颊。“要啊,我周六周日要上班的,我们公司休星期一。”

“什么?我哪是睡太晚啦,我本来就十一点上班。”看了眼时间,已是十点十八分,那人习惯十点半到公司的……她心一跳,就怕来不及而错过,她匆匆拿了条唇膏涂上嘴唇,又点上唇蜜后,将东西收进包包。

“就在婚恋公司上班啊……”拿了手机、包包和外套,关上车门,她站在车窗前,手指翻整身上白衬衫胸前的多层次压褶荷叶边,再稍整理肩上的压褶蝴蝶结后,再拉拉袖口,才自觉满意地朝公司大楼方向走去。

大卷的波浪长发,合身窄版的雪白衬衫,还有黑色及膝鱼尾窄裙,脚下是一双深紫色高跟鱼口鞋,典型OL打扮,那双的腿是又长又白,背影实在迷人。

有骑士经过时回头看了她几眼,瞧她上了彩妆的五官这样艳美,后座乘客吹了声口哨,彭郁娴不以为忤,拿着手机继续听着对方说话。

“什么?唉唷,不是婚纱公司啦,是婚恋交友公司,就是类似交友网站,不过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友……啊?才不是那种穿少少的视讯还是月兑衣的视讯,也不是靠电话左一声葛格右一声葛格然后嗯啊几声的那种交友啦。”讲完咬住下唇,美脸红红的。

“哪里色嘛,妳那样问我怕妳误会我在做那种的呀……还不错啦,我们会员不少呢,妳要加入吗?”眨眨刷得又长又密的眼睫,彭郁娴站在路口,等候下一次绿灯。

“被骗?不会啦。我们要求很严格的,要有证明身分数据和未婚,才可以加入会员的,不大可能被骗;会被骗除非就是没有配合我们,妳担心的话可以先上我们的网站看一下会更清楚,妳搜寻『心动婚恋公司』,就可以找到了。”

三月底的气温仍低,一阵冷风扑面,她打了个喷嚏。“哪里是拉业绩,做这个没业绩的,最多就是配对成功结婚时,可以赚到一盒喜饼吃。”彼端不知说了什么,她轻笑几声后,瞠大美眸。“同学会?”

美眸转了转,看见从对街另一头出现的身影,她心口一跳,急着过马路,待前头小绿人走动,她随即跟着迈出美腿,目光直视前方,脚步略急。

听着彼端的话,她一面快走,一面响应对方:“好啊,我也很久没见到那些同学了,现在除了妳有联络,其他人都失联了。而且老实说,我们也不常联络啊,不知道妳现在变什么模样了。”

“……真的啊?大家都有FB吗?我是有啦,就……不常用,大部份都是用公司的帐密去管理粉丝页而已……好啊,我再搜寻妳名字,然后加妳。”步入大楼,和一旁的保全点了下头,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出脆响。

结束通话时,彭郁娴脚步略顿,盯着手机屏幕,不禁要想:他会去吗?

手机放入包里,她甩了下长发,朝电梯走去,手指要触上一旁按键时,动作更快的另一只手已摁上按键。

她脸一热,感觉心跳快了起来,力持镇定后,才侧目觑着男人侧颜,她唇角绽放两朵笑花。“早呀,谢总。”

“早。”男人只是垂敛黑眸,淡应一声。

电梯楼层灯原亮在B1,很快便在1闪动,镜门一开,彭郁娴先跨进电梯,正要往门边的按键移动,男人早她一步,进门便站到了按键前。

她退一步,看着门掩上,干净的镜门映出男人影像,他单手放在裤袋,另一手提着尼龙材质的灰色公文包,低垂眼睫不知在看哪里。

见他目光落在未知处,彭郁娴干脆光明正大地盯着镜门映出的他,犹豫几秒钟,她问:“谢廷华,你有接到电话吗?”

像是意外她唤他全名,男人顿了下,才缓缓抬眸,对上前头镜门映出的她的眼。“什么电话?”

他深黝的目光投来,她感觉脸颊微微燥热,抿抿嘴后,她才说:“幸宜打的电话。”

谢廷华微微皱起眉,想了几秒,脑海才浮现出一张脸孔。“李幸宜?”

“嗯。她有没有打给你?”

“没有往来。”他低眼,像是没打算继续这话题。

“那你跟谁有往来?”彭郁娴想了想,问:“林正邦吗?”那是他以前在班上最要好的同学,总不会连他也不往来吧?

他默不作声。她深呼吸一口,说:“幸宜说她在FB上找到很多同学,大家都说从毕业后到现在从没开过一次同学会,所以有人提议找时间让大家聚一聚。幸宜会负责想办法把人找齐,你可以上FB把幸宜加入好友,时间地点确定后她会在上面公布,也会分别传讯息给大家。你应该有FB账号吧?”

她想他是有的。虽说她曾经搜寻过,用他中文姓名、用他英文名字去找,搜寻出来的却都不是他;但公司有FB粉丝页,也要求每个员工都要懂得网络社群管理,所以她猜他有,只是她没搜寻到。

谢廷华没响应她,她知道他一定是听进了;可是他不吭声,究竟想什么她也猜不到,好歹也应一声嘛。“你上FB搜寻一下幸宜,要不然看看林正邦会不会跟你说这件事,幸宜有加他好友,他看到消息应该会告诉你。”

那通电话是高中同学李幸宜打来的,念书时两人感情很好,之后也不是没联络,就是上了不同所大学,联系自然就减少;偶尔通电话,但大部份都是传传简讯,见面机会根本没几次,所以她其实很期待这个同学会。

如果他也参加的话,或者他会想起他和她曾经有过很快乐的时光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可以改变一点现在这样的关系?

叮一声,电梯门开,她期待能应个一声的男人就这样迈步走了出去。彭郁娴呆怔几秒,随后跟上,站到他身侧,看着拿出感应卡的他。“谢廷华,不管如何,当有人对你说话时,你不是应该应个声的吗?我--”

正在感应锁上按密码的男人忽然开口:“什么都没确定,要我说什么?”

她微怔,疑惑地问:“确定什么?”

谢廷华吐了口气,微侧面庞看她。“时间、地点,这些都不确定,妳想要听我说什么?”

她圆睁美目,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思虑几秒后,她说:“至少、至少你可以回我一句你知道了……像是这样的话啊。”

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谢廷华转过脸庞,推开大门就要步入公司。

又拿背影对她!她咬咬唇,道:“你……喂,我在--”

身后电梯叮一声,打断她的话,开门声后是一道让人听了要发软的女圭女圭音:“总经理,郁娴,你们又一起来呀?”总机小姐步出电梯。

又?男人深眸微微一烁,随后步入公司。

“没有啦,就……”掩上的玻璃大门让彭郁娴顿了下,透过玻璃看往门内那朝里头走去的男性背影,难掩失落。

“就怎样啊?”总机ㄋㄞㄋㄞ地问。

偏过脸蛋,看着脸蛋圆润的总机,想的却是那人淡漠的神态;她掩去心思,笑了声,抬手勾了勾总机下巴,说:“听了妳的声音,全身发软,就什么都忘记啦。”门一推,甩动长发,姿态娇美地步入公司。

总机小姐觑着那性感的美女背影,得意洋洋。

开什么玩笑,虽然她没有郁娴长得那么美艳性感,不过她的女圭女圭音可也是杀很大的。

***

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彭郁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请进。”低嗓透出门板。

推开门,她抱着数据走进,办公桌后的男人未抬眉眼,低眸看着摊在桌面上的报纸。

公司订了四份报纸,除了三大报之外,另一水果报也是他喜爱翻看的。倒不是爱看八卦,是因这些报纸的副刊有许多文章,旅游、美食、流行、家庭、健康、男女感情等等,对于公司运作来说,资源还真是相当丰富。

他也爱看社会版,要是见着了网络诈骗新闻,他会挑选适当的内容放上公司网站,提醒公司的会员们。

“心动婚恋公司”是一个提供男女交友的网络平台,和一般网络交友中心不一样,性质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友,有点类似传统的婚友中心,但又比婚友中心多了些创新的内容。

他们会不定期举办活动,像是静态性的两性讲座,或是可提升内涵的课程,还有动手作料理点心等等;他们也办动态的活动,像是配合节日的party、户外联谊等。

而加入一般会员得先确定身分,若是要加入VIP会员,还得先签未婚切结书,并缴交双证件、毕业证书等能证明身分的数据,以防有心人士利用网络交友来进行违法行为。

他们还接受委托,像是生日惊喜或是情人节活动设计,甚至是化解误会,或是求婚现场安排等等的,只要是与爱情有关的,大部份都能在他们这里获得帮助或是解决;他们也曾安慰过好多个刚失恋的会员们,让他们能忘却情伤,重拾爱情。

也许他们的诚意与努力是看得见的,所以他们的会员人数还真是不少。她的信箱常有会员的求助信,问问她下一步怎么做啦,或是向她打听排约对象对自己的印象如何……诸如此类。

从事这样的工作,他又是一家公司的负责人,自然要吸收很多信息,才能提供更多更完善的服务,例如从报上的介绍找到适合他们办活动的景点或餐厅。

“总经理,这是新活动的企划。”彭郁娴将手中资料递出。她负责公关,公司举办的联谊活动几乎都由她一手包办,从发想、企划,然后执行。

“先搁着,我晚点看。”从她进来到现在,他连看她一眼都没,真有这么讨厌她吗?

她轻移脚步,慢慢踱至他身侧,漂亮的脸蛋微倾,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报纸内容。“被害人在交友网站认识一名男网友,自称在银行上班,他--”

那软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热息轻吐,谢廷华猛然抬脸,张唇欲斥责,才发现那张美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俊脸一热,他别过面庞,道:“妳干什么?”

“没呀。”彭郁娴直起身子,耸耸肩,表情有些皮皮的,又像是无辜。“看你在看什么嘛,看得那么认真。”

“妳没事可做了?”他依然将脸庞面向一旁,音嗓清冷。

“有。我现在不就在做?”把手中活页夹递到他眼前,说:“这个企划要麻烦你看一下。”

谢廷华看着眼前的活页夹,皱了皱眉。“不是让妳先放着,我等等会看的吗!”

“但是我今天就得把活动内容和时间、地点po上网。”

“不至于这么赶。”他知道她故意的。

彭郁娴睁大美目。“我又没说赶。”眨眨美眸,才又说:“今天周六,明天周日,两天休假可能会有比较多人上网,尤其平时忙碌的上班族,如果今天就发消息,会有比较多人看见吧?再说后天公司休假,要是今天不发消息,等到星期二就又晚了几天……欸,是真的不赶啦。”

“我晚一点给妳,可以吗?”他几乎咬牙地说。

她轻笑一声,说:“明天下午有一场讲座,我还得整理一些明天要给会员的资料;还有他们的名牌也还没弄好,如果做不完,晚上就要加班了。总经理要陪我吗?这栋大楼平时进出人员虽多,不过今天周末呢,也只有咱们周六周日还上班,所以今天除了我们这层楼,其它楼层都没人的,万一我加班遇上--”

“妳坐,我马上看。”他手指着前头的沙发。

“谢谢啦。”彭郁娴笑了声,将活页夹放他面前,再拿了他桌上其它折迭整齐的报纸,步履优雅地移往沙发。

翻开报纸,看着斗大标题,心思却始终无法专注,视线老是不由自主就去寻他,怕被他看见,还要故意拿高报纸,偷偷模模地看他。

“妳这个活动内容有更改是不是?”谢廷华突然开口,视线挪向她,她吓了一大跳,忙把视线挪回,举高报纸。

“什、什么?”她拉下报纸,露出双颊微红的美脸,故作纳闷地说:“你刚刚问我什么?我在看报纸,没听仔细。”

她的反应令他微怔。她刚才在看报纸?像意会了什么,他垂下黑眸,说不清心里这刻涌出的滋味,一点有趣、一点惶恐,又有一点气恼自己还受她影响。

他唇一抿,再问一次:“我说,妳这活动内容是不是改了什么?我记得上次开会时,并没印象妳有提过这个游戏。”

“什么游戏?”彭郁娴搁下报纸,走了过来。

“传橡皮筋。”怕她靠太近,他将数据挪过去,手指着上头的文字。

她不拿文件,反倒是弯子,两手贴着桌面,看着自己写的企划。“你说这个哦……对啊,我又加进去的。”

“为什么要再加这个?”

“因为我后来发现其它游戏不够刺激,太像一般童子军在玩的团康游戏,我们这些会员都是成年人了,可以玩一点暧昧的游戏。”

“适合吗?第一次见面就玩这个?”

“怎么不适合?”她弯着身子,与坐在办公椅上的他距离甚近,脸蛋一偏,便能看见他脸上的每个毛细孔,她还故意凑近脸说话,吐气如兰。“谢总,你玩过没有?还是你不会玩?我教你好不好?”

“不必。”他绷着脸,手指着“传橡皮筋”那四个字。“这个取消。”

“取消就不好玩了,人家会以为他们参加的是国、高中夏令营。”原定的游戏是小蜜蜂、青蛙跳水,还有旗正飘飘,真的很像国中生和高中生在玩的呀。

谢廷华皱着眉头,道:“妳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女玩这种游戏,女会员会怎么想?”

传橡皮筋的玩法,是分组方式进行比赛,男女间隔排成一列,各咬着牙签或吸管,将橡皮筋从对方的牙签或橡皮筋取来,再传给下一位,因此那必定是近距离,偶尔因为角度问题,男女双方多少会碰触到对方身体。

“不会怎么想啦,最多就是一开始会不好意思,但玩开来时也许比男生更喜欢这种游戏呢。”这年代的女生很多都比男生大方呢。

“妳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跟妳一样爱玩游戏?”他冷声开口,说完便后悔,他极力不去触碰的,自己却提了。

她僵了下,眼底有一抹受伤掠过,随即扬笑道:“对呀,我就是爱玩游戏嘛,要不然之恒怎么会找我来帮忙,又怎么会让我任公关,你说是吧?”

她身一转,翘臀抵上办公桌缘,低眸看着他,又说:“我什么能力都不强,就玩游戏特别厉害,所以请相信我这个想法,玩传橡皮筋绝对可行,而且能加速会员们的进展。”

“只怕到时候有女会员认为自己被骚扰,或是不受尊重。”

“先讲好规则呀,说明为了游戏过程顺利,可能会有肢体接触,能接受的就玩,不能接受的就一旁看,还要约束男会员不可以有太过的肢体行为,最多就是搭肩而已。这样如何?”

谢廷华犹豫着。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游戏并不过分,只不过现在这社会整个价值观变得有些扭曲,小事闹大,再趁机大敲一笔的情况并不是没有过。

公司成立后办的第二个户外联谊,就发生过女会员打算控告男会员性骚扰的情况。那次户外联谊进行大风吹游戏,一名男会员在抢椅子时,和女会员几乎同时间抢同一张椅,女会员早一步抢到位子,男会员不小心坐到她腿上,她马上翻脸表示要个交代。

谁没玩过大风吹?抢椅子抢到跌倒、碰撞或是坐到大腿的情况是常见的,但女会员坚持是被性骚扰了,一开口便要求五万元赔偿,最后在男会员不断道歉下,他给了女会员终身免缴会员费的优惠,直到她找到对象并结婚为止,事件才落幕。

庆幸的是女会员年初和另一名后来配对成功的男会员结婚了,要不她每次都参加活动,他总是提心吊胆。

男女间的接触,究竟怎样才适宜?

好比之前的社会新闻,说是一名国立大学毕业的兽医参加同学会,期间同学一起合照,兽医将手搭上女同学肩膀大约半秒钟,却被告性骚扰;事发当时女同学表明不舒服,还踹了兽医一脚,兽医当下并没有再做搭肩动作,事后教授出面协调,女同学仍不愿撤销告诉。

在他看来,拍照搭肩在台湾这个开放的社会,是很平常的事;就连妇女团体都说在台湾搭肩合照半秒就告性骚扰是有点矫枉过正;不过身体是自己的,每个人感受程度不同,也不能说女同学有错。

所以说,男女间的身体触碰如何拿捏分寸才不至于被误会是骚扰?撇开蓄意袭胸、袭臀那些不谈,同学间合照搭肩膀也要闹上法院的话,传橡皮筋这个活动难保不会有问题。

“怎么样嘛,就先立下规则,最多只能搭肩。你要是觉得不妥,那就规定参加游戏的男女,双手都放在腰后,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争议了,如何?”彭郁娴盯着他陷入深思的脸孔,她想他大概是为了之前有个女会员玩大风吹玩到翻脸要告人的事,才会反对这个传橡皮筋的游戏。

虽说他的反对也不无道理,但那只是特例,如果因为单一个案而不敢让其他会员尝试各样游戏,每次只玩青蛙跳水或是旗正飘飘,久了会员也会腻的呀,届时人家就跑去别的婚恋交友中心啦。

见他还没个决定,她又说:“如果传个橡皮筋就不妥,那那些去学国标舞的女生不就一天到晚都觉得自己被男舞者性骚扰?或是那些学校拉拉队被男生抛来接去的女同学都要告男同学了?”

谢廷华沉吟几秒,道:“等等拿去改一下,补上规则,当天进行游戏时,务必要求所有会员以不触碰其他会员的身体为原则。”

“这样的话,小蜜蜂也不能玩了,因为要抓手,所以糟糕啦糟糕啦,谢总经理,这下子活动怎么办下去?这也不能玩,那也不能玩,以后干脆只玩剪刀石头布或是跳绳、踢毽子好了。”

他一顿,抬眸看她,神色严肃。

彭郁娴噗嗤一声,笑颜如花。“开玩笑嘛,干嘛这么严肃的表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任何事都太严肃啦,不是每个人在玩游戏时被异性不小心碰了手或肩就会认定对方是骚扰的,没必要因为一个例子就这么紧张。我记得我小时候看过一个节目叫『来电五十』,人家那节目出外景时,女生都穿泳装玩游戏的,也都玩得很high,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女生为此就告人的,所以你别太担心啦。”

他默不作声,垂下眼眸继续还未看完的部份。

她深深凝视他,从他精短的黑发,到他的五官,和颈上那打得端正的领带,还有身上那件烫得直挺的白衬衫;他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很高标准的男人,必定将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身上衣物永远烫得直挺挺。

好看的男人,干净的男人,偏偏对她冷淡。

心底叹息。彭郁娴走到他办公桌后那片大面积的窗,望向窗外。

身后男人总是这样冷淡。从她透过之恒介绍,进入这家“心动婚恋公司”开始,他一直都拿这样的态度待她,公事公办,私事一句也不肯多说。

杜之恒是她大学同学,当初打电话给她,说他和朋友开了家婚恋交友公司,本来有六名员工,但工作量增多,想再找人帮忙,所以想找她进来任公关时,她不多考虑便答应。

她从未想过之恒所说的朋友是他,只是想着自己念书时就喜欢带活动,大学时更活跃于社团,加上有杜之恒这个同学在,她也不怕被亏待,于是她向前一个公司递辞呈,然后便进了心动。

上班第一天,当杜之恒介绍他与她认识时,她意外不已。他态度淡然,像是早知道是她似的。想想也是,既然他是公司负责人,没理由他的伙伴要介绍员工进来,却不让他知道她的底细。

她那时想,在她上班前,杜之恒一定是先对他提过她,他同意了,她才能顺利进来的。

还以为他会让她进来他的公司是念旧情,当时还喜孜孜的,却在之后的相处中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真是公事公办,藉助她在这方面的才华而已,他连提到过去一次也没,好像他们过去不曾相识似的。

她从期望到失望,然后和他维持着上司下属的平凡关系,直到有天她发现那样淡如水的关系从不是她要的,她开始主动接近他,用各种方式。

故意惹他生气也好,挑战他对她的耐性也好,她一直在试图激出他更多的情绪,结果却只得到方才那句“妳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跟妳一样爱玩游戏?”。

他是无法原谅她,还是那段过去根本已不在他心上,或是他早有合适对象,所以根本不在意她做什么说什么?

可是……不甘心呀。

“总经理。”彭郁娴透过窗面映出的影像,看着他的背影。

猜到他不会吭声,她直接开口:“你当初怎么会想要成立这样的婚恋交友公司?”

静默许久,久到她想他应该又要选择默不吭声时,却听到男嗓低低响起:“证明一下三姑六婆的工作男人也能做。”

她一僵,颈背发寒,咬着唇瓣不说话,周遭只余自己略紊的呼息声。半晌时间过,她呵口气,轻笑两声,说:“谢总做得很成功呀,而且我自己……也不知不觉就身处这样的工作环境中了呢。”说到最后,语声渐弱。

抿了下嘴,彭郁娴才又开口,语气已不见轻快,她说:“廷华,其实那年我会那样说--”啪一声,她惊跳了下,回首就见活页夹合上,被放在桌角。

“我看完了。修改一下游戏规则就可,我还有工作,没事的话请妳出去,门帮我带上,谢谢。”谢廷华平声交代完,低眸阅读起方才那则他读了一半便被她打断的新闻。

鼻腔忽地一呛,她忍住欲泪的冲动,拿起活页夹。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顿足,盯着自己已握上门把的手,缓缓掀动唇瓣:“我后来才明白,原来说出去的话真的就像泼出去的水,怎样都收不回来的。我曾想过如果人生也有修正液可以修改的话就好了,可以把错误的地方涂掉,再填上正确的答案;但后来我才又明白,其实错了就是错了,把那层白色的修正液刮掉,错误还是摆在那里,从来就不曾消失。”

深呼吸一口,彭郁娴拉开把手,轻快地笑说:“好啦,不打扰谢总工作了啦,免得惹毛你,开除了我,那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高跟鞋敲在地砖上的声音仍然轻脆,办公桌后的男人在那声音淡去后,缓缓抬脸,目光落在重新掩上的门板,失神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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