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经纶 第十六章

作者 : 煓梓

桌上的七色彩绳提醒柴忆贝没有时间让她胡思乱想,她若真心想送高允寒礼物,现在就得动手。

由于时间紧迫,柴忆贝对京城也不熟,不知道上哪儿买礼物比较妥当,于是兴起自己动手做的念头。

她打算利用现成的材料,也就是编玲珑结剩下的绳子,拿来编一个绳篮,编好了之后再到花园采一些花放在里面送给高允寒。她这也算是急中生智,毕竟双手空空为人庆生不礼貌,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提过要如何庆生,只跟她约好在花园的凉亭见面。

又是一个令人头痛的男人。

柴忆贝纳闷她哪来这么多桃花?从她满十六岁起就不断有人上门提亲,依她看不是因为她拥有多惊人的美貌,也不是因为她有好手艺,是因为她很会做生意,这才是主要原因。

其实她小看自己了,申经纶绝对不是因为她会做生意才喜欢她,高允寒也不是,她拥有一股清新的特质,性子也好,这才是她受欢迎的原因,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

……编好了!

满意地看着精巧的绳篮,柴忆贝对自己的手艺远比外貌来得有信心。她编这个绳篮只花了两个时辰,其中有半个时辰抽空到花园采花,把她相中的花统统采回来。

可能是受限于天气的关系,北方的花朵长得没有南方茂盛,放在篮内效果大打折扣,不过没关系,她相信高允寒一定会喜欢,毕竟是她的心意。

她看时间差不多了,提起花篮便往花园走,高允寒早已在凉亭等她,瞧见她走过来,远远便朝她挥手。

“柴姑娘!”

“高公子!”柴忆贝也朝他挥了挥手,提着花篮轻快的朝他走过去,花儿随着她的脚步在篮中摇晃,感染她高亢的情绪。

“哈哈哈……”

同一时间,正院的大厅内传出的大笑。

说是一点都不为过,就看见身穿华服的高官们,左手接歌伎,右手揽舞使,嘴里不忘跟女仆要酒,能享的艳福全享了,就差没有当众宽衣解带,便足以媲美隋炀帝。

“来,美人儿,再干一杯。”

“讨厌,杨大人!总喜欢灌人家酒,就不怕我会喝醉酒?”

“醉了才好,醉了才好下手。”

“讨厌!”

“哈哈哈!”

到处都是这类婬声秽语,充斥整个大厅。

申经纶听得快吐了,原本他以为昨天已经够瞧,未料今天才是重头戏。昨天赴宴的官员层级也没有今天的高,瞧高尚书特地找来歌伎及舞伎作陪,便可瞧出端倪。

“黄大人,您那只手正往哪儿模呢?”

“宝贝儿,这会儿不正往你的裙底钻吗?”

“黄大人,您的手太不安分了!”

“别妒嫉,统统有分儿。”

“啊——”

一班朝廷要员,月兑下官服全成了老,而且官位越高,行为越不检点。相形之下,昨天那些官是小巫见大巫,今日这批官员放荡得更可怕,眼更拙。

“姑娘,你长得可真美,叫什么名字?”

老是有色鬼挡住申经纶的去路请问芳名,申经纶懒得理他们,顶多就是拿过酒杯,帮他们添酒。

“哪,给你。”他一律将酒杯塞回对方的手中,然后转身走人。管他官拜几品都与他无关,反正他也不靠他们吃穿,不怕得罪他们。

“这……姑娘!”

大多数的官员碰了他的软钉子都只能模模鼻子,但也有少数不识相的色鬼硬要纠缠,比如说太子太师。

“喂,你!过来倒酒。”傅明贵为太子太师,却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就算申经纶此刻的身分是下人,但他连个称呼都不给,摆明不尊重人。

申经纶根本懒得理傅明,要倒酒找别人倒去,他不奉陪。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傅明以为他从一品的官秩很大,但太子太师说穿了只是个虚位,经常只是皇上用来赏赐的官职,若不是高尚书急于笼络太子,恐怕也不会邀请他参加宴会。

“太子太师。”申经纶以为负责辅佐太子的文官肚子里至少有点墨水,但看傅明粗鄙的模样,怕是早已把圣贤的教诲给丢到九霄云外,肚子里只剩下名利和钱。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不给我倒酒?”傅明是出了名的蠢蛋,经常搞不清楚状况,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太子,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申经纶很想直接把酒泼在他身上,看傅明敢拿他怎么办?但他只要一想到柴忆贝,立刻冷静下来。

明天他们就能离开京城,在此之前,最好不要惹事,免得走不了。

于是他拿起酒瓶,帮傅明倒酒。傅明不知道是喝茫了,还是本来就心怀不轨,竟然趁着申经纶帮他倒酒的时候毛手毛脚。

“像你这么美的女人不多见啊!”他好大胆,竟敢模申经纶的脸。“我看你简直就是京城第一美人——不,全天下最美的女人,你想不想进宫服侍太子?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傅明这个色鬼,不但自己打歪主意,还帮太子打歪主意,当起龟奴来。

申经纶累积多时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只见他对傅明微微一笑,傅明差点因此失了魂,不知道申经纶正打算点他的麻穴。

“谢谢大人。”他狠狠地点了傅明的麻穴,傅明的身体当场发麻,手脚不听使唤。

“酒倒好了,大人请慢用。”申经纶最后再送给傅明一个灿烂的笑容,为他送行。

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体……

当然只是点麻穴杀不了傅明,但足以让他痛苦万分,他手脚发麻无法好好坐在椅子上,控制不了身体往前倾──

“啊!傅大人倒下去了,快去叫他的仆人过来!”

旁边一堆大人见同侪有如木偶倒下,跟女人一样尖叫,完全没有当官的样子。

哼,这就是官!

申经纶受够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官,难怪他爹和二叔安于在太原附近做生意,也不愿到京城开铺子,光瞧这些京官的嘴脸就想吐,何况还得应付他们。

不想再留在大厅看这些大官闹笑话,申经纶决定立刻结束他男扮女装的生涯,短短三天不值得留恋,再多穿一天女装他会发疯。

他跨大步走出大厅,差点和傅家下人撞满怀。

“对不起,请让路……”傅家下人在和申经纶错身的时候愣了一下,猛地回头看申经纶。

她是?

“你家老爷躺在地上不能动,你还不赶快进去,还愣在门口做什么?”高家的仆人久等不到傅家的下人,出来寻找,才发现他竟然呆呆站在大厅前,于是大声斥责。

“是……是!”傅家下人没敢耽搁,赶紧进大厅察看主子的情形。

“您这是怎么了,大人?”全身僵硬,手脚抖个不停,莫非是中邪?

傅明自作自受,以为可以乘机吃豆腐,结果豆腐没吃成,差点连命都没了。

“大人,您振作点儿呀!大人!”

大厅传来传家下人凄厉的呼喊,申经纶一边走出正院,一边在心里骂傅明活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他认为他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那么死在他手里,他应该了无遗憾。

他是女人?

申经纶受够了老是蒙受不白之冤,都怪他爹,不,都怪他娘,是她生下他的。也不对,应该怪他女乃女乃,他的一切不幸都由她开始,因为她长得太美,血统又太坚强,传给他多再传给他,害他始终摆月兑不了这张如女人般艳丽的脸,他爹也深受其扰。

这一切是如此荒谬,申经纶再也无法忍受穿女装假扮女人,当初他就不该出这个傻主意,所有的麻烦都是他自己惹出来,怨不得谁。

申经纶嘲笑自己,顺手月兑掉身上的外袍丢到地上,接着扯下裙子再丢,最后是那顶可笑的假发,他把它扔得远远的,发誓再也不戴它。

他总算又恢复男儿身,女人的衣服根本不适合他,偏偏所有人都说他适合扮女人,简直活见鬼!

有见过女人像他这么壮的吗?

打从他会走路,他便开始练武,浑身都是肌肉,撞到他就跟撞到墙没两样,人们却从不去追究他的身材,只绕着他那张脸打转。

说到他的脸──

申经纶用手模了一下脸颊,上面还留了些妆粉。虽然说他有没有上妆其实差不了多少,但柴忆贝坚持他必须上妆粉、点脂膏,还说所有女仆都上妆,只有他一个人素着一张脸很奇怪,人家会说她不懂规矩,不给高尚书面子。

刚开始他还深信不疑,以为真得上妆才行。后来才发现也有女仆不化妆,强烈怀疑是柴忆贝自己想玩,才编出这个理由,她根本把他当玩具。

他是不是太宠她了?

申经纶不免检讨自己。

他为了她做尽所有蠢事,包括忍受她在他脸上抹些奇怪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无害,却使他看起来像个傻瓜,不过到此为止,从今以后她别想往他脸上抹东西,尤其是妆粉!

很多人喜欢妆粉的香味,申经纶只觉得恶心,他甚至无法忍到回房间,只想把脸上的妆粉洗掉。

正院大厅离他和柴忆贝居住的客房有一大段距离,在回客房的途中会经过花园,那里就有一座池塘,他可以在那儿洗脸。

申经纶对那座花园并无好感,都是人工堆叠起来的东西,有什么美感可言?还是麒麟山庄自然的景色来得吸引人。

他是绝对爱家的好男人,未来一定也是好丈夫,他对自己极有自信。

申经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想成家立业,这念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最后终于进入他的心中。

高府的花园到处都是人工雕琢的痕迹,申经纶没啥兴致欣赏,直接就沿着斜坡走到池塘边,蹲用手捞池水洗脸。

他连捞了好几次水,才把脸洗干净。池面反映出他的脸,少了妆粉的脸庞俊秀而自然,没有多余的脂膏妆点,嘴唇反而现出原本的光泽。

这才是真正的申经纶,二十一岁的男人……咦,说起来,今儿个不正是他的生日吗?他竟然给忘了。

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申经纶忘的岂止是自己的生日,被他视为和食物同样重要的书本,打从他来到高府以后,一本也没碰过。

他毁了,真的毁了。

“哈哈哈……”

此时,对面凉亭传来男子大笑的声音,仿佛在印证申经纶真的毁了,笑得十分夸张。

申经纶蹙紧眉头,总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很像是高允寒那混帐。

他抬起头看向凉亭,高允寒的身影倏然映入他的眼帘,申经纶连咬了好几次牙根,恨不得冲上去揍高允寒一顿。

如果他真的毁了,他也有一半的功劳,当初若不是他说要面试,他也不至于如此奔波,甚至男扮女装。

算了,反正明儿个他们就要离开,尽量避免惹是生非。

申经纶站起来,打算当作没看到高允寒,这时候一道苗条的身影吸引他所有注意力。

那是柴忆贝,“他家小姐”。

申经纶全身的血液当场冻结,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他忙着应付那些老色鬼的时候,偷偷跑来跟高允寒见面,是这个样子吗?

申经纶并不想将事情尽往坏的方面想,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就在花园约会。他虽然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从他们有说有笑这一点来看,两人确实相处得非常愉快。

难怪她一直推辞不肯离开京城,原来是因为高允寒,她想跟他多相处些时候,才会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还不肯离开,全是因为他!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充斥在他的胸口,那是嫉妒、是怨恨、是伤心。

他嫉妒高允寒很快就和柴忆贝打成一片,怨恨她除了他以外,还喜欢别的男人,伤心她竟然欺骗他,不敢跟他说出真正的原因。

申经纶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跨大步往凉亭走去。

一场情感风暴已然悄悄成形,很快就要吹起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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