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倩居的姑娘虽然个个风骚入骨,但都是卖艺不卖身,因身世凄苦而不得不栖身青楼的可怜人。来此逍遥的客人不能强迫姑娘做不愿意的事情,除非两人对上眼,这就不在影倩居的管理范畴了。
正因如此,桃花坳的影倩居比外面的青楼更吃香。俗话说,吃不到的葡萄更馋人,用才情俘获雅ji,远比用金银打下来野鸡强。
为此,影倩居更似艺馆,每日笙丝琴筝不绝,仙乐俏舞不断。
溜进姑娘们的休息室,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少主好……谁拿了我的罩纱?哎呦~死相~”
“少主好……黄公子就在台下,给我画好看点。哎哟~讨厌~”
“少主好……簪子借我哎哟~坏蛋~”
嘿嘿只要我一出现,“少主好”“哎哟”一定会成为她们说话的前、后缀。趁着众人忙碌之际,趁机在姑娘们粉脂玉凝的脸颊上一捏,在翘臀上轻拍,她们也忙得没空搭理我,只是娇嗔一声便匆匆跑开。
小九双眼睁开一条细缝,语气中不无讥讽,“自己又不是没有,成天揩姑娘们的油。”
看着一个姑娘**半露的在我面前扭走,心情大悦,“你不懂,每天一低头就能看到的东西,和偷着才能模到,风味当然不同。”
迈开步子往珠帘后面走去,那是乐师所在的场所,很是清静。
小九突然反应过来,闷闷说到,“你整天低头看到的,只有两颗小红豆吧……”
“你……”被小九的话气得岔了气,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身子往前倾倒。
一双手轻轻把我托住,低头望去,青葱般修长的手指,鲜明的指节说明他是靠手艺为生的人。莹白的玉肌让这双手仿佛有点不真实的透明,修剪成月牙形整齐的指甲,甲面经过细心的抛光光滑得犹如镜面,看得出主人对这双手的爱护。
“怎么这么不小心。”弱弱如吹气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很轻柔,好像一阵风吹过就可以把声音吹散。
抬眼望去,果然是乐师黎昕,笑眯眯地看着我。他柔和的轮廓,两道柳眉柔柔地画在莹润的皮肤上,没有一根杂毛。两颗颜色稍浅,略显棕色的美眸嵌在脸盘上,闪烁着温和的光芒。或许他平时不多出门,原就粉女敕的肌肤愈加显得女敕白,笼着淡淡的珠光。
黎昕整个人都是那么的柔和,好像永远笼罩着薄雾,让人好像看真切了,又无法刻入记忆之中,晨岚飘渺。
微笑着抚平我的衣角,微微扯动唇角,淡然一笑。“又装成男子逛青楼,你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黎昕话音刚落,一直绕在我脖子上的小九轻微颤了颤。看着它紧闭的眼皮轻轻颤抖,你就笑吧,小心憋笑憋出内伤。
是的,黎昕把我当成女子。但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是夏梓晴而认为我是女子,而是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认定我是女子。哪怕整个影倩居的人叫我少主,他也只当少主是个女的。或许出于乐师的敏感,尽管我处处表现的粗犷、豪气,黎昕总能捕捉到我女性的一面,不得不佩服他的细腻。
我也懒得解释,怎么解释呢?我本就是女扮男装,现在被黎昕误会女扮男装的我是女子,然后向他解释其实我是男的。如果日后我换回女装,我就要解释道,你误会我是女子的时候我是女扮男装的男子,所以我是男子,现在我扮回女装,所以我是女子。
好绕,好麻烦,还是不解释的好。
所以,性别成为我们之间不说的秘密,反正也说不清。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黎昕的时候,一个醉酒的客人竟然冲到珠帘后面调戏黎昕。也怪黎昕长得过于柔和秀气,或者那个客人本就有断袖之癖。
总之,我英雄救美救下黎昕,本来想着可以以兄弟之礼,熊抱一个过下干瘾。谁知黎昕竟抬手作揖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天地良心,我都没有当自己是女的,他怎么就看透我的本质呢?
“别磨蹭,干正事。”小九不解风情地下达命令,“快一个月了,还没有进展,果然是个草包。”
嘴角抽动,强忍怒气,挤出笑容,双手挽着黎昕的胳膊蹦跳到案几前面。“最近学了首曲子,黎昕替我和奏如何?”
又是一个温吞吞的笑容,黎昕总是答应我的要求,他双手抚上琴弦,一个颤音徐徐奏响。
热闹的影倩居因为一个音符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期待下一个音的来临。
黎昕是影倩居乃至整个桃花坳的头牌,名声不亚于这里的花魁。一日只奏一曲,听过的人不多,但是传得神乎其神,好像此曲只应影倩有,不得他处附风流。多少人因为听过黎昕的曲子而不愿离开桃花坳,又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往这里钻。
黎昕从不为虚名所影响,多少土豪富绅一掷千金只求黎昕一个音符。黎昕绝不被影响,坚守原则,因此也让不少姑娘们为之倾心。
一个音符落下,柔和的目光向我投来,恍如月光般笼罩我全身,让我如坠仙境不能自已。黎昕只为我破例,只要我在,黎昕的曲子总是一曲接一曲,绵绵不绝。
虽然我知道这里包含其它原因……
小九的尾巴有意无意扫过我的鼻尖,一阵酥麻把我从琴声的迷醉中带了出来。一个激灵看向黎昕,他拨动第二根琴弦,琴音过处众人皆痴迷入定。
这就是我一直纠缠黎昕的原因,他的乐声是魅惑之音。但凡心神不坚定者皆被迷惑,不能自已。如果不是小九,以我这毫无定力、节操的人,怕是也难以抵挡黎昕的琴声。
黎昕的琴音带着股邪性。
黎昕专注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清醒感到震惊又预料之中。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小爷和他斗了将近一个月的法。两人不分高下,他始终无法将我迷惑,所以见到我总是一曲接着一曲弹奏。久而久之,他的自信逐渐被我击溃,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朱唇轻启,歌声自齿缝间流出。记得第一次听到黎昕的琴声,小九便说他应该站在我的身后。我以为黎昕和我身后的眼睛一样,是妖怪幻化成人型。小九却说不是,因为黎昕是“乐师”。
我不明白,小九也懒得解释,只说我是,不过是“师”。
我问什么是师?世间有乐师、画师、术师,为什么我连个前缀都没有?
小九眯着桃花眼说,以后我便知晓,便不再搭理我。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那挂名老哥夏梓澄传承给我。但是,一切来得太蹊跷。从还阳上错身,到被迫顶替夏家少主,再到接受他的天赋异禀。好像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妥当一样,虽然觉得不安,却一步步被引领走向陷阱。我曾经问过小九,它只是别过脸不看我,说这是我强占夏梓晴躯体,害死夏梓澄的代价,反正我是路过的某鬼,没什么可怕的。
细想之下,深有同感,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歌声与琴声相融,回荡在影倩居。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凝神细听,却不知道他们早已被黎昕的琴声迷惑。
表面平和的我们其实在进行斗法,小九说只要让黎昕也陷入迷阵之中,他便可为我所用。虽然我向来不赞成用强的,虽然我和他交心良久,他却带着面具待我,今天只能霸王硬上弓,来强的。
步辇碎影倩垂帘萧笙脆
凭栏对月影珠落滴清泪
朱颜颓朝朝暮暮为伊悴
淡描眉春去春来年消退
千百回
梦难寐
情似灰
琉璃碎
哀难追
兴亡不尽离人醉
得瑟地唱着小曲,这首词可是小爷我附庸风雅憋了好几天,受尽九尾白眼才写出来的。斜睨一眼黎昕,我就不信这次还迷不了你。
飞单手撑着脸,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突然被点穴一般静止不动的人,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疑惑。珠帘后面传来琴声和歌声缠绵悱恻,在飞眼前两道音律却像两个互相掐架的人。周遭的人露出迷醉的神情,从他们额上细密的汗珠可以看出,两道乐曲正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扫视一旁被美女萦绕的夏雨泽,美女依旧保持环抱的姿势,怀中的夏雨泽却不知去向。飞蹙起眉头,却找不到小子的身影。
飞站起身来欲寻找,毕竟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既然夏家少主请他逛青楼,怎么也得照顾好他的弟弟。
就在飞起身的一刹那,一把圆润的声音响起。虽然听不懂在唱什么,但着实让飞心神一乱,身形一滞。
一个妙龄女子,身著七彩的云烟衫,绣着华丽百鸟图,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正站在三尺高台之上。靡靡歌声自她口中吐出,瞬间压盖了之前的琴声与歌声。好像只是轻声哼吟,却着无形的魔力。
台下原本入定听曲的众人突然移动身影,如行尸般缓缓向高台聚集。
正唱得起劲,突然觉得外面有股无形的力量扑面而来。
扑哧口中突然一阵腥甜,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疑惑地回头看向黎昕,他脸色苍白,几缕发丝被汗水浸透,黏在额前。他呼吸急促,似乎遭受着莫大的冲击。灵动的手指飞速在琴弦上跃动,一阵比一阵激荡的音律撞击着灵魂,鲜血自他的指头渗出。
我惊愕地看着黎昕,“为了赢我,不用这么拼命吧兄弟”
黎昕苦笑,粲然道:“我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