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郑队母亲最忙碌的一天，一天之内她家先后来了两个客人。
左边城走进来的时候，她提着剑正要出门。郑母穿一身丝绸白衣白裤，腰间扎一条腥红长巾，看上去英姿飒爽。
左边城的出现让她一愣，她眯缝起深陷进眼窝里的细长眼睛，渐渐地认出了左边城，说：你是……你是若梅的孩子？哦，我还没老糊涂。你真的是若梅留下的那个孩子。你，你，你叫左边城吧。你看，我还能叫出你的名字呢，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是叫左边城吧，孩子。
左边城突然一阵心酸，说：是。
听见左边城低声回答，郑母的眼睛深处，泛起一波接一波冲上眼岸的伤感，她说：你知道嘛，你母亲活着的时候，和我最好了。当年，我，白素兰，和你母亲，还有一个叫欧阳远香的女人，我们四家是邻居，但是，我只和你的母亲，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说着，她拉着左边城走进屋，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坐下来。
左边城注意到这张椅子已经很古老了，再看屋里的摆设，几乎件件都是老古董。
老太太双手哆哆嗦嗦地扶椅子坐下，那一刻，才看出她已经到了老朽的年岁了。她青筋纵横的手里仍握着那把要出门锻练的花剑。她说：你要问你妈**事，你就问吧。
左边城说：阿姨，我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郑母张着嘴，半晌，你真的不知道？
左边城咬着嘴唇，眼神迷惘，声音很低，说：是。所以，我才来问您，也许也只有您知道所有的真相。
郑母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说对了，也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了。那年，你父母的死，算得上我们那片楼区里最轰动的一件事了。蓝舞蝶比你小两岁吧，当年，也不过几岁的孩子。这孩子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一口认定你父亲yin狎了她，哭的寻死寻活地要撞墙。只有我知道，她是因为你父亲爱上了白素兰，哦，白素兰是蓝舞蝶的母亲。啊，这事你知道？唉，这孩子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恨上你父亲的。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忘了，我是蓝舞蝶的干妈啊。哦，你当然不知道。小时候，蓝舞蝶有什么话，都对我说。只是谁都没想到，你父亲会选择上吊自杀这条路。可惜啊，太可惜了。
左边城幽幽的眼神里全是哀伤，好半天儿，才慢慢地从嘴里呼出一口气来，他说：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郑母一阵奇怪，说：孩子，你说什么？
左边城慢慢地站起来，向郑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左边城走后不久，刘沙河敲门走进来。郑母笑了，说：左边城刚走，你就来了。看来，这天，就是不让我出门的日子。
刘沙河坐下，直截了当地说：阿姨，我来是想问问，我妈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郑母手里的花剑顺着丝绸的裤子，从膝盖上滑落下去，掉在红地板上，那剑柄上系的红樱穗堆在银灰色的剑身上。
她叹息了一声嘛？
刘沙河扬起漆黑的柳眉，望着她，老人的脸挤出层层叠叠一片皱纹。说：这天是什么日子啊，真是奇怪了。你也来问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不过，也好。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人来问这件事了。真快啊，一晃，就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可是，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天，我正往蒸屉锅里放包好的菜团团，你妈慌张地走进来，一下子坐在放锅的小木凳上，你妈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人，可是，那天，她却不管不顾地坐在了落满尘土的脏兮兮的凳子上。当时，我就很吃惊，手里托着菜团，忘了往锅里搁。我看见两行泪水从你妈脸上流淌下来，没有一点声响。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妈哭的样子，她掩面无声地哭了很久。唉，想来你妈真是一个尤物。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哭泣也是那样的美。后来，我才知道，你妈画室里的一张毛主席画像被扯破了，一群人冲进画室里，正好看见你妈手里拿着扯破的毛主席画像。可能因为，你爸是**委员会的头头，那些人没有抓她。可是，你妈是何等的聪慧的女人啊，她知道她是逃不过这场劫难的。然而，她没想到让她丧命却是她的丈夫。你爸一直是一个骄傲的男人，他那样骄傲的男人，心里是容不下一点尘埃的。
刘沙河说：可是，可是……我怎么听说……
郑母打断刘沙河的疑问，说：一个那么漂亮的女人死了，总会引起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的。
刘沙河扶着膝盖，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他觉得眼前有一缕白亮亮的东西，举手一揪，落下一根白雪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