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舞蝶把肩头挎着的照相机,挂到胸前,她是来迎接死亡的。
蓝舞蝶以为来的是陶小落,她从随身带的摄影包里拿出了小斧子。她没想到的是杀者不是她事先约好的那个人。
蓝舞蝶早已经计划好了,如果陶小落不杀她,她就杀了陶小落。蓝舞蝶知道这时候,生命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四宝儿却在一个即不合宜的地方,又不合宜的时间出现了。
蓝舞蝶犯了一个错误,就是错误地拿出了小斧子。
四宝儿是无所畏惧的,凡是起了歹心的少年罪犯,都是无所畏惧的。
四宝儿以迅急不可掩耳的速度,几步窜到蓝舞蝶身后,身子向旁边一跃,伸出胳膊,往里一弯,一下子就卡住了蓝舞蝶纤细的脖子。
蓝舞蝶本能地抡起手中的小斧子。
四宝儿抽出胳膊,闪身躲过向后劈过来的斧子,没费丝毫力气就一把抢下斧子,照着蓝舞蝶砍下去。
蓝舞蝶头一歪,斧子擦着蓝舞蝶的脖子滑落,蓝舞蝶的手捂在被斧子刃划伤的肩膀。血喷起,落在蓝舞蝶一张怒目圆睁的脸上。
蓝舞蝶的双眼被血水糊住,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她还是抬脚向四宝儿的裤裆踢来。四宝儿向后一跳,与此同时,把手中的斧子向蓝舞蝶飞去。
斧子正砍在蓝舞蝶放在肩窝的手指上,戴在食指上的戒子,连同断指一同,滚落到草棵子里,被飘下的桃花遮盖在一团花香里。
血水再次像喷泉似从蓝舞蝶身上冒出来。
四宝儿先是吓呆了,然后,转身就跑。
四宝儿跑到公园门口,停住脚步,他愣愣地站了一片刻,转身又返回了桃树林。
蓝舞蝶已经倒在血泊里了,她的摄影包掉在她身边的草里。
四宝儿跪下,从摄影包里翻出一部手机和一叠钱。
四宝儿拿起手机和钱,看了一眼血泊里的蓝舞蝶。
蓝舞蝶像一张纸人似躺在花草间。
四宝儿犹豫了一下,夕阳血一样的余辉,涂满蓝舞蝶的身体,像燃烧起来的火焰,刺疼四宝儿的眼睛。
四宝儿突然害怕了起来,他蹲,看见蓝舞蝶还活着,于是,把手里矿泉水瓶里的水,全部倒进蓝舞蝶的嘴里,然后,向后倒退着,一转身,迅速地消失在一团暮色里,没有人看见所发生的一切。
在四宝儿逃去那一刻,蓝舞蝶艰难地举起的照相机,拍摄下了四宝儿逃窜的身影。
如果蓝舞蝶后来不把相机的镜头对准几分钟后到来的陶井,如果陶井不是为了自己的名誉,带走并消毁了相机和胶卷,蓝舞蝶拍摄下的照片,就会让警察很快轻而易举地抓捕到罪犯,也就不会发生之后一系列让陶井身败名裂的事情了。
不,陶井最终都会落败名裂的下场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苍天总是有一只眼睛是睁着的。
四宝儿说完之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蓝字号杀人案终于告破。同时,对左边城的猜疑也解除了。
两个警察押着四宝儿走出去,好一会儿,审讯室里静无声响,没有一丝破案后的喜悦,大家心里一阵难过。
左边城咳了一声,说:如果没有这部四宝儿不舍得扔掉的手机,也不会这么地就破了这个案子。
郑队说:是啊,贪念,人性中无法避免的一个毒瘤。
从走廊里走过的四宝儿侧过头去。
门外,站着表演木偶戏的男人,他手里的木偶动作笨拙地跳动。
四宝儿站住,双手牵动木偶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只和黄老婆子给他的一模一样的吊坠。
当年,他们两人在逛街时,买下一对一模一样的吊坠,他们把男子的吊坠里,放进女子剪的跳舞纸人。女子脖子上挂的吊坠里,放入男子剪的跳舞纸人。
同样是跳舞纸人,一个灵动好看,一个笨拙难看。五十年间,两个相亲相爱的人,穿梭在一个城市,无数次擦肩而过,却从来没认出彼此寻找的人。
四宝儿叫了一声,说:爷爷。
那时候,一个路过的男人正把一把硬币扔进碗里,硬币跳跃碰撞的响声盖住了四宝儿的呼唤,表演木偶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被押上警车叫四宝儿的孩子。
演完这场木偶戏后,这个男人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在去另一个城市的路途上,七十多岁苍老年纪的他,竟然意外地遭遇了一个女人的爱情,那个女子小他二十几岁,就像发生在童话里的故事,这个女子像极了他寻找的菊儿,让包括他自己以及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这件事后,这个等待一生爱情的男人,在一个晚上,与那个女子一起消失,从此,杳无音信。
黄老婆子站在一团黄叶飞舞中,蓝飞鸟经过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蓝飞鸟凑近黄老婆子,风先吹起她漆黑的头发,接着,吹起她的衣裙,有一种飘飘欲飞的感觉。说:黄女乃女乃,你认识一个叫菊儿的女子吗?
黄老婆子瞪着蓝飞鸟,不停有黄叶刮到她脸上,扑打几下,刮到天上。她十分吃力地想了想,说:我,我就是菊儿啊。
蓝飞鸟露出惊异的表情。她拽着黄老婆子,一路来到一株老树下。可是,演木偶戏男人已经不知了去向。黄老婆子咬着指头,笑了起来,说:他最喜欢我咬着指头的样子了。
蓝飞鸟说:他等了你一辈子。
黄老婆子说:是啊,我等了他一辈子。
秋天的阳光很温暖。
这一刻,蓝飞鸟有点明白什么叫爱情了,她双手捧住黄老婆子的脸,像捧着一朵花,忽然,有些伤感。她想:过不了许些日子,这朵菊花,就凋零了。活着的人,想看,也看不到了。
蓝飞鸟与一个老女人,从风中走过。
年轻的蓝飞鸟在干瘪的黄老婆子陪衬下,是如此的鲜活。一个女人即使不好看,年轻时,也透着让岁月羡慕的恬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