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队在下达实施抓捕左边城命令之前，躲在办公室里，手捏着烟卷，表情凶狠地一支烟接一支烟抽个不停。
方红格两条胳膊搭在胸前，靠桌子站着。眼皮沉重地垂下，呆滞地瞅着鞋尖上，一只蝴蝶盘旋飞舞。
寂静中，电话突然震耳欲聋地响起，他俩同时吓了一跳。
郑队慢吞吞地拿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左边城的声音，他说：郑队，我在朵朵蝴蝶茶坊。
郑队火气很大的嚷：你小子有钱怎么地？那地方也是你去的地方啊？
左边城说：我是突然看见这家的店名，觉得挺美，才进来的。你快来吧，这里陈列着几乎全世界所有的蝴蝶品种。
郑队走进蝴蝶飞舞的大厅。
左边城站立在一根装满蓝色蝴蝶的透明玻璃大柱子前。看见郑队，他招招手。
郑队和左边城跟随服务员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那张桌子玻璃格里镶嵌着几只珍贵的双尾凤凰大蝴蝶，色彩斑斓。
服务员是一个英俊小伙，以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步履走到郑队和左边城的桌前，放下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玻璃茶壶，两只晶莹剔透的水杯。他的另一只手，握着身背后一只长嘴大茶壶，还没等郑队和左边城反映过来，就已经身手敏捷地为他们冲好了一壶茶。
左边城端起茶壶，为郑队斟满茶杯，然后，把自己面前的杯子也倒满。
郑队呷了一口，是苦茶。人生苦短的滋味。
左边城看郑队皱了一下眉尖，说：郑队没喝过这种茶吧，刚开始，我也喝不惯。那年，我才七岁。父母双亡。我被生活在内蒙大草原的亲戚接到牧区。养大我的那家亲戚住在草原上，是牧民。一年四季，全家人都喝这种苦茶。也叫茶砖。现在，大城市里流行喝这种茶，说有保健功能。可是，那时候，喝这种茶，是因为它便宜。我是喝这种茶长大的。这种茶，刚喝到嘴里时，极苦。但，慢慢喝了一会儿后，就从舌尖上生出一种回味无穷的淳香来。
郑队品尝，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左边城的身子突然歪向郑队，肩膀靠近郑队的肩头，低声说：郑队，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四月二十五日晚上，桃树林里发生凶杀案的时候。我在哪儿？都干了什么？
郑队一愣，但立刻掩饰住猛然间的惊愕，伸手把左边城从自己的肩头上推开，扶他在椅子上坐正。说：平日里还真没看出你竟是一个聪明的人。是啊，那天晚上，你在哪儿？都干了什么？
左边城的身子在椅子上一塌，坐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式，见郑队拿眼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连忙坐直了身子，低脸一笑之后，提起茶壶，斟满郑队面前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说：喝茶，喝茶。郑队请喝茶。
郑队有些急，拨了开左边城伸过来的茶壶，说：四月二十五日晚上，你到底在哪儿？
郑队可能是太想知道结果了，也可能他从来没把左边城当成嫌疑犯来审，一冲动，犯了当警察的大忌。
见郑队猴急的样子，左边城像个调皮的孩子似地一阵笑，说：哈哈哈，郑队，你终于忍耐不住了。你的功力还是不够啊。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可你又忍心相信是真的。长期以来，你就像我的大哥一样爱护我。
郑队呆愣住，是的，他的心里从来也没这样歇斯底里地挣扎过。
左边城的双手轻轻握着茶杯，眼睛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就这样和郑队面对面坐着，久久不说话。
他们的目光慢慢地纠缠在一起。
左边城吃惊地发现郑队的眼睛里流动着一种忧郁的眼神。
左边城说：郑队，你也不快乐嘛？
郑队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眨眨眼睛，慢慢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你什么意思？
左边城说：从局里到队里，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能破蓝舞蝶被杀的案子。最初，我不服气。没想到我还真不是那块料。到现在也不知道谁是杀害蓝舞蝶的嫌疑人。我看我自己，就像一个蠢蛋。
郑队说：我知道谁是凶手。
左边城吃了一惊。说：你说什么？
郑队说：是你你有杀害蓝舞蝶的理由。
左边城看着郑队。
郑队坐着的身后是堆满半面墙的重重迭迭书籍，图书上面是一排错落有致的黑白照片。都是一些有名气的歌星。最大的一张照片上的那个歌星，嘴角仿佛含着一缕讥讽的微笑，注视着他们彼此瞪视着对方。
左边城心里一阵哀伤，声音一阵哽咽。说：你真的怀疑是我？
郑队说：是，我怀疑你，是从你隐瞒你认识蓝舞蝶这件事开始的。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认识蓝舞蝶。还有，在杀人现场，我们谁都没有发现后来又出现在罪证物品中的小斧子，这让我起了疑心。我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采集了所有去过犯罪现场警察的指纹，通过对比，只有你的指纹与小斧子上指纹相同。并且，你的指纹复盖在所有指纹的最上面。于是，我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你的父亲是自杀而亡。起因是一起奸污**案。被奸污的那个小女孩告发了你爸，你爸走投无路后，上吊自杀了。从小你就知道你爸的死因。并且，还知道谁是让你爸自杀的那个人。那个小女孩叫蓝舞蝶。那时候，我们还都很小，我们都忘记了，可你没有忘记，你爸死的太惨痛了。我是想了好久才想起这件事的。
死一般沉静里，左边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张张嘴，想说话，又闭上嘴。
左边城想告诉郑队，他一直以来，他认为导致他爸死亡的不是蓝舞蝶，而是蓝飞鸟，可是，郑队会相信嘛。如果郑队相信，他怎么解释与蓝飞鸟恋爱的原因。一个男人会与一个害死自己父母的女人恋爱嘛，如果不是出于险恶目地，会有另外一种解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