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老太太的小儿子董六贴着护士室对面墙站着,两只年轻的大手,从胸叉地向上伸去,搭放在自己的肩头上。猫儿一样眼睛里闪烁着犹豫不决的神色。
蓝飞鸟端着一个装着吸痰器的盘子,从护士室里走出来,她没有注意到门口对面站立的年轻男人,是老太太的小儿子。
董六挺直身子,快走了几步,身子一横,跨到蓝飞鸟跟前,他比蓝飞鸟高出一头,如果站直了,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蓝飞鸟抬起清澈明亮的细长眼睛,深潭一样眼窝里滑过一波疑虑的水纹。她看见一张堆满卑谦笑容的脸,那张脸虽然年轻,却生的粗劣。
蓝飞鸟认出他,这对蓝飞鸟来说,很是不寻常的事情。看来她服的药,还是有些功效的。蓝飞鸟口吻平谈地说:什么事?
所有从事护士专业的女子,在医院里,都是这种口吻,略带些疲倦的冷谈。董六却没有在乎蓝飞鸟的态度,他压低了声音,说:大姐,你还认识我不?我是被你撞死老太太的小儿子,大伙都叫我董六。
蓝飞鸟不高兴了,说:怎么说话呢,谁撞死了你妈。
董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低声下气地道谦起来,说:是,是。大姐,你别生气,这次来,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和你和解的。你看,这事再怎么闹腾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知道大姐是懂事的人,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我看咱们和解得了,你说呢。
蓝飞鸟说:行,你想怎么和解?
董六挖了一下鼻子,假装沉吟了一会儿,说:嗯,这样吧,大姐,你掏五万块钱,这事就了结。
蓝飞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说:你想都别想。
董六咬着的嘴唇,他低下头去想如何对付蓝飞鸟的时候,蓝飞鸟已经沿着走廊与他擦身而过。与他擦身而过的蓝飞鸟心境从来没有像这时这样悲凉。
这个夏天,所有的花朵都凋谢了。有时候,蓝飞鸟心里不觉很是纳闷,她不明白,为什么花朵只在春季与秋日里开放,却不是在温暖的夏天。
郑队把装有一张纸人的自封袋放在女法医的面前,上面印有左边城的指纹。说:把上面的指印与蓝字案件里的斧把上的指印相对比,查出结果,告诉我。
一群警察押着十几个的男女,进了警察局大楼。
左边城冲从郊外追赶公交车的时候,脚崴了,他一瘸一拐从走廊里走过。看见十几个的男人和小姐靠墙蹲了一溜。嫖客、小姐掀起衣服掩住脸。左边城见惯了这种场面,一个警察见到左边城这副模样,笑嘻嘻地冲他喊道:丫头,怎么了?用不用给你拣根木棍,当拐棍?
左边城瞪了他一眼,疼得咧了一下嘴。说:你要是有那好心,去卫生室拿瓶红药喷剂来。
那个警察见左边城是真的崴了脚了,便不再闹了。说:好,你等着。
左边城便在走廊里站下,靠住一面墙。过一会儿,他感觉有一只手揪他的裤角,左边城低下脸,看见一张涂满胭脂的脸,那张脸是那样的稚女敕,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慌与胆怯。她说:左叔,救救我。
左边城惊的咬疼了舌头,他认出是谢可心,急忙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们搬到哪去了。你爸呢?他怎么突然就不来上班了?
谢可心没有回答左边城一连串的问话。一歪身,跌坐到冰凉的地上,凄凄悲悲哭泣起来。
左边城伸手抻她起来,谢可心想扑到他怀里,又缩回了身子,扭身趴到墙上,依旧抽泣不止。
左边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可心说:我爸上班之后,我们本想这回真的有好日子过了。可是,不知道我们住的那旮旯的人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常有些流里流气的男人,轮番找上门来,态度蛮横地要见我,我妈不让他们进屋,他们就在外面骂很难听的话,说我已经是件破衣服了,给谁穿不是穿什么的。我爸妈害怕了,就在一个夜里,搬到农村去住,那儿没人知道我的事,可是,爸上班就远了,一天下大雨,爸下班的路上,被一群劫道的打伤了,我们没钱看病,他的腿坏了,瘫在了床上。妈找不到工作,只好去要饭。农村不像是城里,只能要些剩饭剩菜,有时能要到,也有时要不到。没办法,我到城里来找你,去了几次这里,都没遇到你。正好,有一个女人看我可怜,就把我领到了一家歌厅……我爸妈还不知道哩。一直以为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那些人说的对,我已经是件破衣服了……左叔,你为我说说情,放了我吧,我进去了,爸妈听说了,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说,没有了我,谁养活他们啊?
左边城手捂住心口窝,有一种万箭穿心的疼。
他把谢可心带到一间装杂物的房子里,关上门后。他从衣兜里掏出用塑料袋装的内裤,问谢可心,她问奸污时,是不是穿的是这条内裤。谢可心看了一眼,捂住眼睛,又哭泣起来,抽咽了好一会,说:是。
那是一条随便在一个地摊上就能买到的女孩内裤,做工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