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有一天,蓝舞蝶和蓝飞鸟并肩趴在窗台上。黄昏,楼上楼下的各家厨房里,此起彼伏地响着炒菜烧饭的声音。白素兰出差有好几天了,家里所有可以吃的东西,都被她俩找出来吃了。蓝舞蝶饿得蔫蔫地望着窗外,不断哼哼叽叽地问着蓝飞鸟,她说:妈,怎么还不回来啊?
蓝飞鸟突然欢喜地一推蓝舞蝶,说:妈妈回来了。
蓝舞蝶伸长脖子,果然,白素兰从一团毛茸茸夕阳余辉中款款走进楼区。可是,白素兰没有直接回到家里。她的手里也没提着任何有关吃的东西的兜子。这让饥饿的俩个孩子大失所望。
白素兰走近她住的楼门前一棵大树时,停住了脚步,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也站下。那个男人有着文弱书生的气质。楼区里的人都认识他,这种浑身散发书卷气的男人就理当做文案工作,的确,他在一家报社里当编辑。这样的一男一女站在黄昏的温暖晚霞里,画一样美好。
蓝飞鸟和蓝舞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他们一直在说话,俩个孩子看见那个男人笑了起来,于是,白素兰也笑了,她的脸上绽放起来的是那种花儿一样的笑容。
那时候年轻的白素兰,享受着每一个男人对她的倾慕。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倾慕。特别是当一个女人清楚自己有着与众不同的美貌的时候。
蓝舞蝶突然咳嗽一声,接着,哇地大哭起来。她哭地简直是声嘶力竭,以至于长着细细毛茸茸汗毛的额头上,都沁出一层汗珠。
那个男人扭过头来,白素兰也转过脸来。
那个男人迈步从树冠下一片茂密的树影里走过。白素兰没有急着离开,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走进楼门,日子已经来到燥热的八月,白素兰穿着一件掐腰布衫,一条西服裤。
白素兰走进屋,蓝舞蝶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哭泣。
白素兰没有理哭泣的蓝舞蝶,而是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
在对待孩子抚养上,白素兰不能算得上是好母亲。一个女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在工作上出类拔萃,还要在男人面前举止得体,就没有精力很好的照顾孩子了。这样的女人也许在外面人眼里风光无限,可是,对孩子而言,这样的母亲却让她们伤心。
可是,白素兰不知道这些,她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很好了。那时候,蓝树林还没有重新回到这个家里,她一个人挣钱养家糊口,窘迫的境地是可想而知的。
在那一刻,可能因为饥饿,蓝舞蝶心里充满了对白素兰的怨恨吧。她哭得更加起劲起来。已经很累的白素兰猛地坐起来,烦躁地一把推开爬到她身上的蓝舞蝶,狠歹歹地大声叫道:闭嘴,不许哭
蓝舞蝶只是愣了一下,便更加大声地哭起来。
白素兰扬手在她的脸上扇了一记耳光,蓝舞蝶倒在后面抱住她的蓝飞鸟的怀里。白素兰从扔在床上的兜子里掏出一个烧饼,递给蓝飞鸟,挥了一下手,说:到外面吃去。
蓝飞鸟拽着蓝舞蝶走出去。她们躲在一家的窗根下,蓝飞鸟掰了一丫烧饼给蓝舞蝶,蓝舞蝶看蓝飞鸟手里的烧饼比她的大,又悲悲切切哭了起来。一边哭泣,一边把小半个烧饼扔在蓝飞鸟的脸上。
蓝飞鸟也哭了起来。后来,蓝飞鸟把自己的那多半丫烧饼递到她的手里,蓝舞蝶委委曲曲的哭声才小了下去。
她们蜷缩在一户人家窗外的一棵树底下,从窗户里,飘出一阵阵饭香。蓝舞蝶哽咽一声,在她停止哭泣的那瞬间,她听见屋里面有一个小男孩说话声,他在和端饭到桌上的妈妈说话,他说:妈妈,外面是谁在哭呢?
那个女人也没往窗外看,她问刚进到屋里的丈夫,说:是谁家的孩子?
丈夫说:好像是白素兰家的那两个女儿。
听了丈夫的话后,那个女人的嘴里发出一声哀伤的叹息,然后,又充满自豪地说:我们家的宝贝没有后妈,我们家的宝贝永远是幸福的孩子。对不对,儿子?
一句在当时看来无关紧要的话,因为,牵涉到搬弄事非的嫌疑,这个女人和她的丈夫,两个鲜活的生命在不多日子后的一天,倒在一片血腥的阴谋里,始甬者,竟是窗外两个小女孩儿里,其中的一个。一切看起来,都好像纯属偶然,其实不然。当时小小的蓝舞蝶就认为,那个后**孩子所指的就是她,这种悲哀来自于这个孩子与生俱来的敏感与警觉。
没有人知道哪一句话,一不小心就会杀死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但是,事实证明,舌头的力量,是刀枪,是死神从天空垂下的一只手,扼死一条生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个女人的丈夫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边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一边走到窗口。
男人的脸映在一片晚霞照耀的玻璃窗上。是刚才在街头和白素兰说话的那个男人。他没看见窗外的俩姐妹。可是,蓝舞蝶看见了他,她用一双看上去稚女敕清澈的眼睛,记住了那张让她以后施予复仇的脸,那张脸白净而瘦削。她恨这个与白素兰表情暧昧的男人,其实,她真正恨的是白素兰。
很小的时候,蓝舞蝶就从街坊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隐约感觉到发生在楼群里的那起凶杀案的起因,与白素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知道为什么白素兰会收养了她,可是,她知道正因为白素兰,才使她成为寄人篱下的孤儿。后来发生的事儿,那个男人只不过一个可怜的替代品。归根到底,一切都缘于蓝舞蝶一生都念念不忘的是那个女人说的话,那句让她疼痛得像片树叶似颤抖起来的话,像把刀子一样割伤她幼小的心灵。连旁边的蓝飞鸟也感觉到了。
蓝舞蝶还那么小,却偏偏记住了那个女人的话。蓝舞蝶从小就是有心机的孩子。这种心机,让蓝舞蝶这个本来应该是自由自在成长的孩子,却要命中注定地经受苦难。
那个女人是左边城的母亲,她把盘子仅有的两块肉,分别夹到儿子和丈夫的饭碗里。那一刻,日子慢慢流动的波澜,让当时还是小男孩儿的左边城的眼睛灵动闪烁,那是让他一生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