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飞鸟是经过正在地上翻拣一堆烂菜的黄老婆子身边时，发现站在楼梯口的左边城的。那一刻，脸上涂满阳光的左边城像个金色的大男孩儿。
蓝飞鸟向左边城走来，穿一件淡青的衣裙，长长的裙襟上绣着一朵牡丹。乌黑的一帘刘海下，水潭一样深黑的细长眼睛里含着一丝羞涩。双手提着一只菜篮，像古代一个仕女，腰肢婀娜，有一种纤弱女子的温婉与恬静。
在那一刹那儿，左边城居然有一点心动，这让他有点气恨自己的多情性格。不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奇怪，那是一种像蜜溶化了一般的微醉感觉。
左边城心肠一硬，嘴角泛起一缕笑意，只是那笑意，是蓝飞鸟无法读懂的。
蓝飞鸟喜悦地嘟起娇艳的嘴唇，望着左边城。月兑去一身警服的左边城，眉目之间，仍然有着一股英气。却孩子气地抬起手，在鼻子上飞快地一擦。
蓝飞鸟笑了，一笑，千娇百媚。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楼去。
蓝飞鸟打开冰箱的时候，回头，竟发现左边城靠她很近地站在她身后，蓝飞鸟心一惊，一抹粉红飞上面颊，故做镇静地问：喝什么？
左边城目光深情地望着她，摇摇头。她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左边城伸手，关上冰箱门。牵起蓝飞鸟的手指尖，走到玻璃窗前，他们盘腿而坐，一缕阳光照射在他们坐的地板上。蓝飞鸟不说话，左边城也不说话。好久之后，甜美地一笑，他们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起脸，对视，又甜蜜地一笑。
蓝飞鸟说：你笑什么？
左边城说：你笑什么？
蓝飞鸟仰起一张浓密发丝簇拥着的脸，说：怎么好像有一种恋爱的感觉呢？
左边城说：是有一种恋爱的感觉，我想我是恋爱了。怎么办？怎么办？
蓝飞鸟抚模着他的头，忍住笑，说：孩子，来之则安之吧，。
左边城拿下蓝飞鸟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蓝飞鸟的一根手指有一道伤疤。
左边城的嘴角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眉尖皱起，一种疼得受不了的表情。即使那是一道旧伤。他忍不住把那根手指放在灼热的唇上，说：还疼嘛？
刚才还停在蓝飞鸟嘴角上的顽皮笑容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蓝飞鸟眼角慢慢地滴下一串泪，说：疼。
昏暗的暮色里，有一种不知花名的芳香，慢慢地穿过他们的身体，在房间里荡漾起来。
左边城潮湿而温暖的声音滑入蓝飞鸟的耳朵里：爱我嘛？
蓝飞鸟听见了，她听见了。蓝飞鸟口齿甜香，发出一阵呢喃，说：爱，我爱你。永远爱。
左边城激情万丈地把蓝飞鸟揽入怀里。蓝飞鸟飘飘欲仙地飞翔起来，发丝光滑如水似地散开，左边城的脸淹没在里面，有一种沉入海底的窒息感觉。
左边城突然松开蓝飞鸟，蓝飞鸟面色潮红地望着他，被他的突然举止闹愣了。左边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指，低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蓝飞鸟低脸一笑。
左边城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颏，蓝飞鸟更加羞色起来，面色桃花。左边城轻声地问：你果真把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嘛？你不记得有我这个青梅竹马了？
蓝飞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左边城不知道他遇到的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子。蓝飞鸟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左边城说：你脸上这道细细的疤痕啊。
蓝飞鸟模了一下面颊，那道疤痕，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她当然不知道左边城是在撒谎。左边城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一个有心机的谋略之人。
左边城又说：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你了。
蓝飞鸟把左边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醉心的闻。
左边城慢慢地把手指挣月兑出来，放在她的面颊上，摩挲，好久。他的眼睛里全是哀伤。蓝飞鸟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他的伤感，轻声说：你怎么了？
左边城声音有点哑，说：我想我的父母亲了。
蓝飞鸟说：老人家故去的时候，你太小了。吃了不少苦吧？
左边城点点头，说：在我的印象中，我爸妈工作非常忙。所以，我从小就被我爸妈送到寄宿学校。我爸妈死的那天，我正在寄宿学校里上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是，我还是一想起他们就难过。我不知道他们如果知道我们在一起，是高兴哩，还是难过。
蓝飞鸟亲吻了一下左边城放在她脸上的手，说：我想他们会高兴。
左边城眉头皱了一下，说：我想也是。
蓝飞鸟把坐姿变成了跪姿，伸出手去，与左边城的手，十指相扣。说：永远爱我行嘛？
左边城抬眼注视着她，反问道：你真相信有永远嘛？
蓝飞鸟口吻深情地说：我相信。
左边城说：你真得不怕被爱情伤着嘛？
蓝飞鸟说：不怕。为了你，我甘心情愿。
左边城突然有点怜悯起她了，伸手把蓝飞鸟拥入怀中。蓝飞鸟眼角流出一滴幸福的泪珠，她笑的样子，像个初恋小女生。
蓝飞鸟已经很久没被人爱过了。
楼下，黄老婆子衣襟里兜着一堆菜叶，吃力地扶着粗糙的地面，想站起来。这个没有多少收入的女人，常常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活着也许是为孙子四宝儿。
此刻的四宝儿正在几条街外的一个空场里打架，眼角被刀划开一道口子。
黄老婆子双腿颤栗地站起来。不知谁家的窗户里飘出炖肉的香气。黄老婆子突然一阵饥肠漉漉，她已经记不起来，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肉了。
一个女人哼着歌，从黄老婆子身边走过。黄老婆子突然生起气来，大声呸了一口唾沫。那女人很奇怪地瞅了她一眼。说：老太太，你吐谁呢？
黄老婆子冷笑一声，骂：骚货。
女人冲上前，揪住黄老婆子披散的发瓣儿，又松开手，跑了几步，窜进了一个楼门。远处，出现四宝儿的身影。
黄老婆子双手无力地垂下，衣襟里兜着的菜叶掉在脚面上。黄老婆子看着一脸是血的四宝儿，大声地哭了起来。不省心的四宝儿又在外面打架了。
左边城和蓝飞鸟什么也没听见。他们的世界，只有两个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