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队低垂着一张大脸,双手捧着华容道,好半天没有推了,好像是被卡住了,眼神有点呆滞。
左边城把手指上翻转着的钢笔,放在桌子上,这只钢笔很贵,几乎花去了他的半个月工资。左边城起身走进门对面的水房,用冷水把脸泼湿。走回来的时候,在郑队身旁停住脚步,歪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华容道,郑队打了一个哈欠。左边城伸出湿渌渌的食指尖,在华容道上一拨,困扰郑队半天的绝境,被他这么轻轻地一拨,立刻迎刃而解了。左边城的龅牙从嘴唇里露出来,得意地一笑,他自信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可是,没有人从外表看得出他是聪明的人。郑队冷着脸,怨恨地瞪了他一眼,左边城向后退了一步,心里一阵后悔,吐到牙齿间的舌头,被咬了一下,疼得他一阵心惊肉跳。一看郑队的表情,左边城知道是自己错了,他总是干这种自讨没趣的事情。郑队是真的不乐意了,他没觉得左边城有什么聪明,反倒觉得左边城有点卖弄。郑队是那种喜欢与困难较劲的人,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他把攻破难关险境的过程,当成了生活乐趣。这是他当警察后落下的职业病。没想到这次被左边城那么轻易的一拨,给破坏了。郑队不耐烦地冲左边城打了个手势,支使左边城去给自己洗一条湿毛巾来。队里所有警察都习惯使唤左边城,刚入道的警察新手都要经历这么个过程,但是,左边城是一个例外,他是有三四年警龄的老警察了。在别人看来,他有点吊尔浪当,不求上进。自从当警察后,还没破过一次有重大影响力的大案,他就像队里一个打杂的,被呼来唤去,也不生气,乐颠颠的跑前跑后,一天还挺忙。左边城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条新毛巾,屁颠颠地重新跑回水房,把毛巾放在水笼头下浸湿,一直浇到拿毛巾的手也凉的侵骨的有些疼起来了,他才从水房走出来,有些发坏地直接放在郑队的脖子上,郑队被冰着了,从嘴里呼出一声舒服的低叫,顺手抹了一把脸,倦怠的眼睛立刻重新又闪亮起来。左边城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子前,转过身,看了一眼重新开始拨动手里华容道的郑队,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后半夜的…三十七分钟了。
左边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说:郑队,饿没?我这有咸酥饼干,老好吃了。
郑队摇摇头,突然想起,停住手,一动,把转椅一转,脸朝向左边城,一边伸手去拿茶杯,一边说:我倒忘问你了,今晚值班,你来晚了,为什么事?
左边城苦笑一声,扮了一个鬼脸,说:还不是我姨妈多事,非让我去见一个老姑娘,我不想去,可你知道我姨**脾气,像要把我吃了一样。我就纳闷了,你说,我姨妈平时挺温柔一个老太太,怎么发起脾气来,就像母老虎似的呢,别提多吓人,简直要吃人。把我吓得啊,多亏心脏没毛病。哦,没办法,我只好服从她老人家的指令,蔫不泚地去了。郑队,你猜怎么地?哎呀我的妈啊,当场我就差点吐了,比我妈姨还难看呢。
郑队一抻脖子,把刚喝到嘴里的茶水,一口全喷了出来。但是,他没笑,要想郑队笑,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他听的来了兴趣,倒是真的。
左边城也不笑,继续一本正经地说:让我更害怕的是,一见面,你猜?猜猜?不猜拉倒,我想你也猜不着。我还是告诉你吧。那个老姑娘倒是挺有眼光的,一眼就看上我了,我也知道自己长的帅,是不?可是,我这么帅的小伙条件也高啊。我怎么能看上一个比我姨妈还难看的老姑娘哩。没说几句话,我起身就要走。告诉你吧,郑队,我见过没羞没臊,没见她这样没羞没臊的,竟然左拦右堵地不让我走。吓得我差点给她跪下,心说姑女乃女乃,你可饶了我吧。你说,我姨妈什么眼光吧。
郑队被逗的终于没忍住,扑吃一声,这次真的笑了起来。手点着左边城,说:那是你不知好孬,有一个人喜欢,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左边城说:哪天也让你幸福幸福。
郑队瞅了他一眼,笑的眼睛更小了。说:哦,你的裤角上怎么有片血迹?不会是老姑娘对你进行了暴力侵犯了吧?
左边城低下头去寻找,果然,裤上有一片血迹,他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好容易才想起的一副表情,说:哦,想起来了,鼻血。是流鼻血留下的。看来,我得抽空去医院看看了。听说,流鼻血不是什么好事,是血小板低。我还听说血小板低,还是一种要人命的病呢。
郑队说:我看你啊,平日里少吃点辣椒吧。不过,我也奇怪了,你那么爱吃辣椒,怎么脸上光滑的像镜面似的,一点疙瘩也不长呢?
左边城说:长啊,后背上长了好大一片呢。
郑队不相信的表情,说:哦?真的?那脸上怎么一个青春美丽痘没见着呢?
左边城嘻皮笑脸地说:这就是什么叫有粉抹在脸上了。
郑队不屑一顾地一撇嘴,又低下头去摆弄他的华容道。
左边城打了一个哈欠,闭上嘴时,还剩一点雪白的刨牙在外面。他的手放在嘴唇上,一撸,露在外面的牙,不见了。电话铃突然震耳欲聋响起来,左边城伸手拿起电话,干警察那么久了,接到这种报警电话,他还是吓了一跳。刚才,他打了一个盹,并且做了一个甜蜜的梦。左边城的眼睛迅速瞟了墙上挂钟一眼,指针是…五十一分。他手上的笔,在记录本上飞快地记下时间和打来电话的电话号码。然后,扭过头去,冲着已经跑到他身后的郑队说:城东运河桃树林里发现一个死者,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