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五人行 第三十四章 风憔悴11

作者 : 笑的背后

第三十四章风憔悴11

我们回到驿马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大幽山其他几鬼没有再出现过,其他的追兵也没有出现,暂时的,我们仿佛是安全了。

爬山路的时候,蔺军师开始还能勉强走动,到后面就要我半扶半抱了。他出了很多汗,没有停过。每出一分汗,就仿佛虚弱了一分,我听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心里掠过一丝伤感。

我不知道天地回春是什么功夫,但我看的出来,蔺军师,怕是不行了。

到了驿马集的天子酒楼,我们看着那些大宛良马,都露出苦笑:马自然是好马,不过现在还能骑的就没几个了。一行人里,张镇污被病神君打了一拳,身负重伤;鲁木石中了老糊涂三枚暗器,伤势一刻比一刻恶化;蔺军师用了天地回春已经是强弩之末;萧夜桥最强,据说挨了京城第一高手七苦上人的一拳之外,还挨了生无趣与病神君的两拳,不过看他精神焕发的样子,我是不太相信的。当然他也不好过,他告诉我,"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而燕然和燕再,一个是文弱少女,一个是垂髫幼子,自然也不必说了,剩下的就我和丁俊完好无损,慕容也还算好,身上只是些微伤。

要想以这样的实力离开京师,用不了半天,我们肯定会被人追上。

我们正沉吟下一步如何走时,萧夜桥突然道,"回京城!"

蔺军师轻轻一击掌,"好主意!夜王爷果然胆色过人!"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对方看着我们出了京城,过了枫林渡,一定以为我们逃之夭夭了,撒网也只会向京城外围和天下各省而去,绝想不到我们还敢重回虎穴。

不过萧夜桥居然是王爷,这让我很惊讶,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恍然大悟:他姓萧,这可是国姓啊!倒是自己一直疏忽了。

不过一个皇子贵胄却来帮助一群"谋逆者",萧夜桥的行事真让我看不懂。

去京城我们坐的是马车,为了不引人注目,拉车的是两匹劣马。天子酒楼的老板实在是经商的好材料,窝在驿马集这样的小地方,屈才了!他用两匹瘦骨嶙峋的劣马换走了我们二十九匹大威一等一的好马之余,居然还让我们付了二十两银子的房店钱,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京城果然防卫松懈了一些,加上各地的勤王军正乱哄哄的出城,我们很轻松的就入了城门。马车转过几条巷子,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停在一处庄园前。

这个庄园是萧夜桥偷偷置办的产业,据他说原本是想在里面开个书院的。庄园位置很偏僻,不过占地很大。里面只有一对哑巴夫妇照料,显得很安静,正是适合我们调养的好地方。

我暗想,"有钱人就是好啊,随随便便就能弄个狡兔三窟。"

我们在萧夜桥的庄园里调养了几天,这期间鲁木石安详的死去了。他中了老糊涂三枚暗器还能支持这么久,已经算的上了不起了。老糊涂的暗器号称过一不过二,意思是过的了第一天,过不了第二天,而鲁木石是在第二天夜里死的。

他差点就可以让老糊涂丢脸了。

鲁木石临死前依然没有跟蔺军师说一句话。他叫过丁俊,给了他一本书,书名居然就是他的外号,《鬼斧神工》。鲁木石那时已经非常虚弱,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握着丁俊的手,把书塞给他,然后就大口的咳嗽。

丁俊点点头,"你放心,我必定把建筑机关之学发扬光大!"

鲁木石欣慰的松了口气,他看了眼同样虚弱的蔺军师,目光移向遥远的天际,他嘴里喃喃的嘟哝着,声音越来越轻。

我模糊的听到五个字,"他妈的燕二!"

三天后的早上,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蔺军师突然精神了起来,他挣扎着说想去看燕帅。

我告诉他,今天是燕帅行刑的日子。

蔺军师挣扎着要起来,不过勉强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重新躺下。

丁俊说,"我去吧,回来把情况告诉你们。"

燕然从房里冲出来,哏咽着说,"我也去!"

蔺军师挥挥手,道,"还是让丁俊去吧。你去会控制不了情绪。"

燕然真的是个很听话的女孩儿,她没有再坚持,她怔怔的看着丁俊出门,牵着弟弟的手,一双秀目失神的盯着门口,盯了两个多时辰。

我倒了杯水给蔺军师,看到他望着燕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丁俊回来了。我们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丁俊冲进房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水,然后开始轻轻的说燕帅死时的情景。尽管他已经极力的用最委婉的语气来陈述,但燕然还是晕倒了。

燕帅一早就被从天牢解出,由生无趣和病神君押往刑场,受凌迟之刑。梁王是监斩官,七苦陪同,行刑台下,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在围观。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是大威死刑中最残酷的刑罚。"凌迟"主要是针对犯了谋反、犯上作乱、"口语狂悖"等"大逆"、"逆伦"罪的人设置的。"凌迟"的执行方式是将犯人零刀碎割,使其极尽痛苦而死,让那些声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的好汉,想速求一死而不得,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凌迟也最考验刽子手的功夫。"凌迟"处死时,刽子手先在犯人前大肌上割一块肉抛上天,这叫"祭天肉";第二刀叫"遮眼罩",刽子手把犯人头上的肉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眼睛,避免犯人与刽子手四目相对,防止犯人在极其痛苦时放射出异常阴冷、恐惧的目光而使刽子手心慌意乱,影响行刑。凌迟一共要割3357刀,刀刀都要削下一片肉来,却不能让犯人死去,直到最后一刀时才让人咽气,这刀叫"开恩"。

不过燕帅并没有等到"开恩"那一刀。

他刚刚被割了两刀,被胡人大军吓的恐惧且愤怒的京城百姓就一拥而上,把这个皇帝钦点的"卖国贼"撕咬的粉碎,后来我们甚至都无法给燕帅立一个坟墓,这个为大威征战天下三十年,身负数十处战伤的老人,连一点尸骨也无法找到。

我沉默的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记得以前有人告诉过我,当一件冤案发生的时候,天会下雪,下的很大很大。但是今天,天气一直很好,万里无云,太阳很大很大。

我心里一片迷茫,抬起头来,长呼了口气,突然发现蔺军师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了呼吸。

蔺军师的脸上表情很安详。我不知道他最后想到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让他开心的往事,或许是运筹帷幄沙场凯旋的兴奋,或许是游历名山大川的逍遥,又或许,他想起了童年时和燕帅一起放羊的情景。

两个总角之交的少年,赶着一群羊,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奔跑,燕帅高亢的声音很响的在原野间回荡,"我要当大元帅,大英雄!"

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天蔺军师低低的歌声,"牧羊童子想戎装,虬髯将士想放羊!"声音从遥远的苍茫中飘来,又飘向遥远的苍茫。

离开京城是在一个月后,期间我们给燕帅安排了后事。燕帅尸骨无存,丁俊去刑部库房里偷出了燕帅使用过的一套盔甲,一把长剑,我们在庄园里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我们甚至不敢在墓碑上写他的名字,因为一旦让朝廷发现,这个墓是要被夷平的。

拜祭的时候我看到萧夜桥也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那一刻我突然对他充满好感。

大威历来的规矩,皇子们除了他们的父亲,是从不向人屈膝的。他们是龙子,高高在上的大威顶级人物。

而萧夜桥,却跪在一个臣子的墓前磕头。

办完葬礼,丁俊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去辽东吧!"张镇污说,他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我点头同意,辽东遍布燕帅的门生故吏,是我们的地头,应该可以庇护燕然和燕再。

"辽东军已经被重新整编,新去的统帅是战王。"慕容突然道。

萧夜桥也摇头道,"辽东去不得。如今燕帅蔺军师已去,辽东以后必定是百战之地,兵危战凶,一个疏虞,可就愧对燕帅了。"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刻,天下之大,我们还真不知道能去哪里。

"去南方吧!"良久,萧夜桥道,"江南王萧如水是我十五哥,跟七苦有些过节,他的地头,七苦的势力比较小。而且,"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从来没游过西湖!"

离开京城的时候,用的还是那辆马车,我坐在驾位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京城,这个古都高耸的城墙沐浴在阳光下,在城门口进出的人群熙熙攘攘,所有人都一副富足平和的模样。

战争,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我看着京城深处,那片高楼栉比的地方,在心里默默的跟那个已如前梦的女孩道别,"一生平安啊,楚月!"

我回头,扬起鞭子,一声长啸,"驾!"

马车向南方绝尘而去。

我叫唐伤心,是蜀中唐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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