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火车行驶在无尽的铁轨上,两边是低洼的水田,此时水田里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水稻。透过火车光洁的玻璃,人们能清楚的看到窗外的景色,绿的让人心醉的水稻,有人眼睛尖,还能看到牛悠闲的在铁轨两旁的坡下吃草。
乘客们正悠闲写意着,突然,列车毫无缘由的一个急刹车——几乎所有的乘客惯性的往前一冲。背坐的运气好些,只是身子抵着椅背罢了,而那些正面朝着列车头方向的乘客就倒霉,几乎所有人都向前一冲,有的冲到过道上,有的冲到身前的乘客身上,个子小些的孩子们就直接撞到了椅子间的横档上。
列车停止后,车厢里立即响起了小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和大人不停的咒骂声。
夏梓彤猛地被身边响起的小孩子尖利哭声给惊醒,她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她蹙着眉,不由自主的看向身侧发出巨大哭声的小孩子。
这……这……这不是她弟弟夏耀阳小的时候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安抚着夏耀阳的同时,打量着四周以及自己。
随后,她便惊讶的张大了嘴,再也合不上。
她,竟然回到了她十岁的时候
夏梓彤眯着眼,眼泪溢出。本以为,被谢毓敏“不小心”推下露台后,她必死无疑,却没料到能重头来过。而她的丈夫毕盛初,分明离她那么近,为什么不拉她一把?
是了,他腿脚不便,一时反应不过来……何况,谢毓敏推她之前,还很不小心的扯下了他的运动裤,他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得了谢毓敏崴脚之后的事?夏梓彤苦笑两声,为毕盛初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只是,她下坠的过程中,分明听到毕盛初声嘶力竭的喊着她的名字。他对她是有情的么?为什么相处七年,她未感受到分毫?是他太过内敛,还是她太过保护自己以致让自己的心不再露出一丝缝隙?
夏梓彤摇摇头,将毕盛初甩出脑海。既然已经重生了,那么一切就该顺其自然。该是她的,她自然回去争取。不是她的,送给她,她也不要。
夏梓彤的目光落在正放声哭泣的弟弟身上,此时的夏耀阳只有一岁,是一个孩子最好玩的时侯。
她和毕盛初结婚七年,却没留下一个孩子,也是,就算生了孩子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会成为下堂妇?她一个出生小户人家的女儿,又怎能敌得过拥有满清贵族血统的谢毓敏呢?
何况,谢毓敏还是毕盛初的初恋
只是,不知道谢毓敏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成为毕盛初的妻子之后,能不能受得了毕盛初冷淡的性子?
夏梓彤冷笑两声,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如果和前世的轨迹一样,那么很快她的爸爸夏安建就要将夏耀阳抱到前面车厢去。
夏梓彤逗弄了夏耀阳两句,才堪堪将夏耀阳的眼泪给堵回去。前世的夏耀阳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父亲管教的太过严厉,使其失了本性。父亲在时,他乖乖巧巧,是个好孩子,一旦父亲不在身前,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家作威作福,连母亲都管教不得。
对于这个弟弟,夏梓彤其实并不喜欢,一方面是因为母亲对弟弟太过溺爱,使得他的性子让人不待见;另一方面是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喜欢抢她的东西。她性子懦弱胆小,所以姐弟相争,通常都是弟弟占了上风。
此时的夏耀阳是那样的可爱,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小巧红润的嘴巴微微嘟起,整个表情苦闷异常,似是随时都能掉下泪滴。一想到长大后的夏耀阳让人脑仁疼,她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夏安建从前面的车厢走过来,跟夏梓彤说:“刚才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头牛,火车才不得不急刹车。你莫担心。耀阳我就抱到前面去了。你个人惊醒一点儿。”
夏安建说的是W县的土话,夏梓彤听在耳中,有微微的错愕感。自从去了南越市,她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老家话了。夏梓彤不想去看夏安建的脸,低头应了一声,心思百转的同时,她小声的问了一句,“到了哪儿了?”
“过了楚天,下一站应该是JM市。”夏安建看了女儿红彤彤的眼睛,并没有说什么。感情是处出来的,夏安建和夏梓彤自小分离,自然对女儿不甚上心。
“哦。”说完,夏梓彤就趴在座位间的横档上不说话。
夏安建知道女儿跟着自己还很生疏,也没有理会,自顾自的抱了刚满一周岁的夏耀阳去了前面车厢间的吸烟区。他在地上铺了几层报纸,以充作座位。这时候吸烟的人不多,即使有吸烟者,也没那么多讲究知道去列车车厢间的吸烟区。
那时,她家的条件并不好。夏安建从监狱了出来不足两年,自身的事业尚未开始,全家所有的经济压力全部压在了母亲邓丽娟身上,邓丽娟在一间港资服装厂上班。
夏安建入狱后,邓丽娟带着夏梓彤在W县买卖早点补贴家用。夏梓彤满两周岁,邓丽娟在就去了G市打工,从一个小小的车间杂工,做到了QC主管。工资并不高,所以一家三口买的并不是坐票,而是站票。期间有人下车,夏安建才争了一个位子给夏梓彤和夏耀阳坐。他自己就在前面车厢间的吸烟区窝着。
她所乘的火车便是从家乡W县去沿海的G市,而她的噩梦就是从G市开始。
因为去了G市,她无法参加爷爷的葬礼,她的爷爷在她去G市的第二十五天就去世了。
因为去了G市,她留了一级,却依旧因为言语不通,导致原本优异的成绩直线下降。
因为去了G市,在十二岁和父母一起参加他们公司组织的旅游而被公司高层盯上,从此开始了她的噩梦。她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被生生磨成了自卑内敛胆小,和人说话从来不敢抬头。
如果没有去G市,她会怎样?
夏梓彤想到邻居婆婆曾无限感慨的对她说,“孩子,有时间,多看看你爷爷吧。那次你走了,你爷爷可是追着你的步子往山上走,一边走一边哭。你沿着河沿走的越远,你爷爷爬山就爬的越高。他还说,‘站得高了,就能看的远了……’”
那次,不但她哭得一塌糊涂,连叙述这件事的邻居婆婆都老泪纵横。
她的家乡两面是山,一面是水,另一名是大片的山地水田和一条蜿蜒的村道通向县城。村人上街,都是沿着笔直的堤岸走。
所以,每每夏梓彤想到爷爷站在山坡上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流泪时,她就会哭的稀里哗啦。无法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是夏梓彤心里永远的痛。
爷爷,我想见见你……夏梓彤闭上眼,泪水肆意的流,似乎流了泪,她才能让自己心安。
火车在JM车站停驻五分钟,夏梓彤便乘着有客上车,车厢门大开的时候,偷偷的下了火车。下车前,她十分“体贴”写了一个纸条托人递给夏安建,说自己回去了,叫他不要担心。
至于夏安建会不会担心她的安危,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跟着夏安建,才是真正的噩梦
夏梓彤才八个月大的时候,夏安建就因抢劫罪被判十年劳改,因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一年多。九七年出狱。出狱后,夏安建就去了G市和邓丽娟一起,但因他好吃懒做,虽然有一个聪明头脑,却依旧一事无成。
直到那次公中旅游,初长成的夏梓彤被公司高层一眼看中。那时的夏安建并没有想办法打消那人的念头,而是将夏梓彤打包送上门。十二岁的夏梓彤已经懵懵懂懂的知晓的男女之事。她曾经苦苦哀求,也曾刻意躲避,可是依旧无法阻止父亲想要飞黄腾达的念头,他还是将她送给了那人。事后,夏安建得到了公司采购主任的职位。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夏梓彤变得自卑胆小起来。
事后,她也想到了死,并且好几次已经接触到死神的气息,可是夏安建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一次次将她救回,他用母亲邓丽娟和弟弟夏耀阳的性命威胁她,令她像个幽魂一样飘荡在这个世界。
她死又死不得,又不想继续被父亲送给别人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于是,她开始暴饮暴食起来。很快,她胖了起来,她知道只有变丑,才能让父亲打消那些腌臜的念头。
每次只要想到夏安建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她内心仇恨的小火苗就开始燃烧起来。
夏安建,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休想过一天好日子夏梓彤暗自下了决心。
相对于那个曾经欺凌过她的人来说,她更恨的是她的父亲前者伤了她的身,后者伤的却是她一颗赤诚的心
前世,她没有能力,只能看着他一步步往上爬。今生,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定要让这个不顾亲情、丧尽天良的畜生身败名裂
夏梓彤站在荆门车站的站台上,死死地盯着火车的某节车厢,眼眶里满是仇恨的火焰。直到开往G市的火车再次启动,她才收起眼中的怒火。
为了省下车票钱,夏梓彤跟着人流去往楚天市,走出楚天西站时,夏梓彤回头看了大型时刻板上的日子:1999年五月三十一日,星期四,下午两点三十分,夏梓彤在心里记下了这个特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