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菁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没有出身,没有名望的庶民是没有安全保障的,他仅能拥有的东西——自由甚至是生命可以在一夕之间被剥夺,夺去生命或许是解月兑,但如果是生死握于人手,每天都担忧着明天:明天又被卖到哪里?明天能否饱月复?会不会成为主人的殉葬?这种有今朝没明日的日子,想想都可以把人逼疯。也不知道这家主人是谁,买这些奴隶做些什么?守卫如此森严,自己逃得出去吗?
“华!华!你在寻思什么?为何呆呆若木鸡?”豹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夏菁身边。当他看到一位头戴高冠,身穿锦服的中年男子从北面的殿堂走下高台,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自看到菁的第一眼起,他就对这个沉默的黑瘦少年心生好感,觉得自己就是这少年的兄长,关键时刻见小弟兀自神游,不由提醒
“没……没什么!”夏菁总不能告诉他她现在正想着跑路吧!虽然夏菁没有古代生活的经验,但她好歹念了几本书,记忆里似乎没有奴隶成功逃跑的历史记载,但如何处置逃跑的奴隶,文献资料那是汗牛充栋,想想都可以让在三伏天摇扇子的人一下子掉在三九天的寒冰里……
夏菁也赶紧收拾起神游的脑袋,将目光投向高台。
站在高台之上的男子朝身后一挥手,鼓声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兵器墩地的声音,广场一片寂静,几乎连呼吸都不可闻,夏菁为气势所摄,亦是动也不敢一动。
“公子将赐予尔等自由!”那位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但听在耳中仿佛就来自身畔,应该是以内力传送的,且内力高深……
听到这男子的话语,广场顿时如同集市,奴隶们仿佛听到救世主的召唤一般,将笑容绽放在年轻的脸庞,有的甚至跳起了祝祷舞……他们笑着、他们跳着、他们感激着……
因为他们还都很年轻,他们才有十四五岁,在现代也就是一初中生,对于未来还抱有美好的憧憬,对于现实的残酷还缺乏某种认知……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没笑,他们冷冷的,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夏菁就是其中之一,豹也一样……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赐予!
“然,只有勇士才配享有公子的赐予!”当广场声音渐息,那清冷如冰的声音便袭向广场
果然啊!没有免费的午餐的
“诸君请听:公子建高台乃求勇士,各位皆可上台,吾与汝对招凡三,接我招者如不死,皆可成为公子随身剑士!”
很狂妄的人呢!一人对战一百,只与人过招凡三,而且只要人家“不死”便可成为“剑士”,看来今天会有很多亡魂啊!不过也不能小看了场中众人,想怏怏天下,走在哪里都有深藏不露的高人
“请为诸君开锁”
“喏!”
“赐木剑!”
“喏!”
话音落下,那位买下夏菁们的小管事躬身上前,为他们解开了木枷。这时候,那位管事看他们的眼神已没了轻视,取而代之的是审视与思量——成为剑士,随侍公子,这样的身份是他究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但走到夏菁面前的时候依然是那副看烂白菜的眼神,不过夏菁势利眼见得多了,不介意也就是了
通过这件事,夏菁也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无论你曾经是什么身份,你都可以获得成功,可以赢得别人的尊敬!
“诸君可齐上!”那声音远远传来,如雪崩将至。
还是那么狂傲,那么嚣张啊!
这句话产生的作用是惊人的!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活生生的少年!天生牛犊不怕虎!那剑士话音一落,转眼间便被十来个奴隶围住了,木剑当当响成一片……
然而,冲动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更加不是消除耻辱的办法——那剑士在众少年中仿若蛟龙,身影灵动,左冲右突之下,少年纷纷倒地,发出节奏鲜明的“砰砰”……然后是另一群少年……
感到左手就被一双温和的手握住了,夏菁愕然,转过头来,便看到了一双温和关切地眼睛——是豹!
“华,你后些再上!尔要活着!汝定将成为剑士!”
夏菁望着这个在这个时空第一个关心她的人,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也会护佑着她,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谢谢你!”夏菁真诚地望着他:“豹,我向你起誓:我必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到伤害!我必让你得到这世间尊贵的地位!我必让你这一世——喜乐一生!”夏菁的声音仿若春风拂柳,极尽温柔。她只觉得自己应该保护这个虽毫无武功,但依然为她担忧,把她放在心上的少年,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誓言将会在这个少年的心里产生怎样的影响——纵沧海变作桑田,然心不变如山!
然而,此时,豹瞪大眼睛,张着嘴,望着他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脏黑小儿,这个向他郑重起誓的小儿:他应该比自己小罢,他的身量只与耳齐,穿着破旧的庶民服饰,但他的眼睛很大很亮,看着你的眼神非常认真,里面都是自信的神采,他表情肃穆,透着一种狠绝的执着!让你不得不对他的话产生信服感
“汝还年幼!当是兄护佑弟!”豹压抑着上涌的神思,笑着拍拍夏菁的小手——这手好软啊——“成剑士者几人耶?”
“不知也!”夏菁确实不知,因为他们的位置离高台有很大一段距离,看不清也听不清台上的状况。只是所有站着上去的都被抬着下去了,不知道那些横着下去的人中是否有几个“没死”
豹也发现了,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夏菁伸过手手去,握了握他冷的发白的手,豹对她惨淡一笑,此时突然听到了那熟悉的如寒冰一样的声音
“诸君凡百,竞无一人接我三招!耻呼?”
(你们一百号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接我三招,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到了此刻,夏菁才发现广场中只剩十来个人了,除了豹和自己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之外,其余的都在往后退,听到这句话后更是吓得摄摄发抖,豹虽然强作镇定,但脸上惊惧之色明显。
夏菁对他抱以宽慰一笑:“放心!我说过——我必护你周全!”
没等豹从惊惧中醒悟过来,她已双脚点地,凌空而起,如翩翩白鹤,悠悠然降临高台……看到这样的景象,豹惊呆了,想不到菁竟然是武学高手,他再也不会怀疑菁誓言的真实性!围观的军士也惊呆了,不动如山的姿势再也无法维持,他们显然不敢相信奴隶中竟有如此高手;夏菁面前这高冠华服的剑士显然也没料到会有此等变故,愣了好一会才从惊愕中醒悟过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君太也狂妄”声音虽不大,但场中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同样以内力送出,但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温软,只要有些武学功底的都能听出——这少年的内力胜过中年男子多矣!
这中年剑士心中一凛:以这少年的武艺,胜我易如反掌!想我习武多年,竟是不如未及弱冠的少年,这让公子如何再多看一眼?不如先下手为强!想到此处,中年剑士持剑便向夏菁胸口捅去……
“莫欺少年穷!”音还未落,少年已后退丈许,在中年剑士未及收剑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剑客身后,一脚稍稍前移,勾住剑士双脚,那剑士本来就收脚不住,只听“砰砰”两声巨响,人和剑同时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而那少年如春天里的一株白玉兰,在风中微微晃着脑袋,双手好整以暇地抱着那把木剑,微微笑着,看着底下摔得鼻青脸肿的剑客。
那剑客被他的眼神激怒,欲爬起再战,突然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顾!且请下去。”
听到这声音后,这叫顾的剑客怒瞪了夏菁一眼,极不情愿地拖着他的剑下去了
夏菁然后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自高台之上的殿堂施施然而下,后面跟着十位剑士。那老人走到夏菁面前,微微一笑,然后拱手高举,自上而下,对夏菁行了一个长揖礼,夏菁秉着按照礼尚往来的原则,也对老人长揖而下。
老人直起身来,示意一剑士向前,指着青铜方盘对夏菁说:“此金锭斤十,为君剑士贺!”
夏菁望着阳光下金光闪闪的金子,先是惊愕,继而狂喜,虽然心中有丝清明提醒着她要镇定,要低调,但脸上的笑意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想拦也拦不住啊——哎,可见人的本性,纵使山河变色,时空扭转,也不会改变分毫啊!
“古代的金子真是好赚啊!”夏菁的小心肝由于狂喜而剧跳着:“随便打一架就能赚到十斤金子,十斤啊!都是我的了!天哪,我有金子了!我有金子了!”夏菁费了吃女乃的劲,才按捺住了呐喊的冲动
“真是辛苦啊!”
夏菁轻抚胸膛,努力把笑容收了回去,然后强装镇定,面色凝重(她自以为)地从剑客手里接过盘子,然后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睛落在那些好看得让她想亲吻的物事之上,颤抖着双唇,异常艰难地吐出了她应该说的话:“谢公子!”
“然,请剑士与我归见公子!”
“喏!”然后按老人的指示,依依不舍地把铜盘交给后面的剑士,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十个金灿灿的可爱的宝贝,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剑士远去的身影,满眼的深情厚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