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榆树,没有长出叶子,却先开出了白色的小花。
楠京刚想出去提水,这时候,润子突然从外面进来了:“怎么,你要出去?”
楠京点了点头。
润子叫道:“丫头,你过来一下。”
楠京点点头走了过去。
这时,外面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朝里张望。
润子说:“这是隔壁村的素花,你得叫她素花阿姨。”
“没想到楠京会变得这么漂亮啊,真的是很好看呢!”素花说道。
楠京吃惊地看着素花。
素花又说:“你们家天京长得那么漂亮,我就想妹妹也一定不错啦,果真如此呢!”
楠京不解地看着素花。
润子说:“素花阿姨要帮你介绍工作。她在县城里很吃得开,所以你姐姐拜托她帮你找找工作的事。”
素花看看楠京,又赞叹道:“这真是个漂亮姑娘啊!”
润子说:“就是书读得少了点……”
素花说:“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女孩子还是得脸蛋漂亮才好,娇艳的花朵才会有人愿意采摘嘛!”说着,素花笑了。
楠京一直默默地盯着素花。
素花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会帮她介绍一个最好的……”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那么我先走了。”
送走素花,润子满脸喜色:“这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妈,她真的是要为我介绍工作吗?那我能做什么工作呢?”
润子瞪了楠京一眼,说道:“去干你的活去吧!哪来那么多费话?”走了几步的润子又回过头来,“今天的事先不要跟你爸爸说,听到了没有?”
“为什么?”
“让你不要说,你就不说,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楠京点了点头,示意听见了。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
“一定是天京!”润子说着就跑进客厅,一把抓起话筒。
打电话的人正是天京。
“妈,怎么样啊?”
“很满意呢!夸丫头长得漂亮呢!”
“那我们就可以静等消息了。”
“应该是好消息吧?有消息的时候,你再给我打电话。”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通着电话,楠京则拎起水桶,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真的是要给我介绍工作吗?出去工作不也就意味着自己要挣钱了吗?楠京还真的是想出去工作。
妈妈啊,我想出去工作,一是为了挣钱,二是不想面对你那冷冰冰的目光,您知道吗?
一周后,天京回了家。一看到天京,润子脸上的笑容堆得好似都盛不下了。
“丫头啊?丫头?”
刚洗完脸准备上床睡觉的楠京,被润子叫住了。
估计又是要安排明天的事吧?楠京叉着腰走过去:“什么?”
“楠京啊,你以后就住你姐姐的房间吧!”见到楠京过来,润子笑了,“以后天京的房间就给你用了。”
妈妈居然叫我楠京?姐姐的房间给我用?是做梦吧?楠京暗自在胳膊上掐了一下,啊!好疼!看来不是做梦!那么是自己听错了?直觉反应地看向姐姐,姐姐的眼里好象有点紧张不安。
润子板起了脸:“天京!你现在不需要自己再用一个房间了吧?反正你又不经常回来……”
天京点点头:“对啊。我把我的东西整理一下,直接到客房住就行了。”
润子笑了,“对啊对啊对啊!其他的东西不要动,把电视这些都留给楠京。”
一旁眼神麻木的张敬民看了眼天京,天京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润子是一脸欢欣鼓舞的样子,比她得到了什么宝贝还要高兴。…”
“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是奇怪了!”润子所做的这件事让张敬民大笑起来,“以前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天京身上,可是现在所有的福利都转往楠京身上。天京,你会习惯吗?”
天京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觉得很好啊。楠京也该享受享受妈妈的关怀了,爸爸你以后也把好处都给楠京吧!”
张敬民说:“天京,你居然会说这种玩笑话,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爸爸,我不是开玩笑,”天京脸上丝毫不见任何不悦的神色,“我是说真的。我是认真的。”
张敬民点点头:“是吗?还真的是难以置信啊!”
看着润子所作所为的楠京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说,直到天京走开了,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奇怪的妈妈!一直对我凶巴巴的,怎么现在忽然对我好了?是死去的心复活了?楠京有些模不着头脑。
好奇怪的姐姐!自己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她可是从来都不会把什么东西让给自己,就连自己穿她的旧衣服她都还要说……今天她是怎么了?
润子的声音响起在楠京的耳边,是从来也没有过的那种温柔腔调:“楠京啊,你不是要去睡觉吗?那就赶快去睡吧!”
“什么?”楠京瞪大了眼睛。
“发什么愣啊?快睡觉去吧!”润子连推带攘地把楠京弄进天京的房间,“明天早晨别起早,我做好饭叫你!”
楠京关上门,连衣服也没月兑就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来蒙住脸。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等自己醒来的时候,一切就会变得截然相反吧?
可是,为什么还是睡不着?怎么样都睡不着!妈妈和姐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呢?楠京想不明白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个转变实在是太大了。
一大早,楠京的衣服还未穿好,润子和天京就进房间来了。
“楠京啊,妈妈有话跟你说!”
啊?一大清早就有话要跟我说?是不是后悔昨晚的安排了?楠京点点头:“这么早?”
天京说:“早说晚说不都得说嘛!”
楠京被弄得模不着头脑了。
润子笑了笑:“你姐姐帮你找了个好人家,很好的人家哦!比我们家条件要好,有房有车有钱……”
“什么?”楠京瞪大了眼睛。
润子说:“那家有个儿子,还未成家,比你大个五六岁……”
天京笑了笑:“条件可是非常得好,给我们的聘礼可不是一般地丰厚呢!”
如此说来,妈妈和姐姐是要把自己给嫁出去了?楠京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霎时间冷了起来。
妈妈、姐姐,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讨厌我吗?
所以你们要我尽早离开这个“家”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天京说:“这可是为了你好。曾末寒在那家人面前夸你漂亮,所以他们才说要见你。男孩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不愚笨,人家有那么好的条件,你也就别挑人的毛病了。人家是看好你的模样,才要你的。你得要感谢你姐夫……至于那可恶的东西,你就把它给忘了吧!”
“你姐姐今天得回县城,后天就是你与男方家人见面的日子,新衣服新鞋你姐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这两天你就老实呆在房间里。”润子站了起来:“你爸还不知道,你先不要对你爸说。”
“……”
润子高声问道:“你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了!”
用力说出这一句的语气似乎也是在跟自己强调些什么,那就是接受现实。看着润子和天京离开,楠京仓惶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拉回她们问个究竟,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没必要再问什么了!问了她们也不会回答,还是珍惜起在这里的每寸时光吧!怪不得自己能享受最高待遇,原来自己竟然要被“卖掉”了!
这一切只因自己所走的是一条妈妈不同意的路……
妈妈啊!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我的心是淌着血的。楠京只觉得头晕,心口痛得厉害,她眉头紧锁,双手按住胸口,房里阴冷阴冷,后背直发寒,屋里的空气让她觉得异常沉闷,这让她的心口更痛了。
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妈妈和姐姐给定死了吗?她一遍遍地问……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难道就这样了吗?
不,不可以,得想办法尽快逃离,尽快离开家,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但谁可以帮自己呢,爷爷女乃女乃吗?不可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妈妈是绝不会告诉他们的,再说他们一直住在镇上,那该找谁帮自己呢?谁来救自己?有谁会来帮自己?无奈,痛苦,迷茫侵蚀着楠京原本就濒临破碎的心……
除了求父亲,自己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和父亲沟通的机会。
该怎么办好呢?
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离得最近的润子一把拿起话筒:“嗯……好,我安排好了就来……肯定要来啦,好,挂了啊!”
放下电话,润子对张敬民说道:“琴子回来了,我得去我妈家看看。”
“去吧!我今天不上班。”
小姨回来了?我的机会来了吗?有逃跑的希望了?楠京两眼直盯着母亲。
“把丫头给看好,别让她乱跑,最好是让她呆在房间里别出来。”
“知道啦!”
看着润子出了院子门,楠京扑通跪在张敬民的面前:“爸爸,你可以放我走吗?你放我走行不行?我只有求你了,你放我走吧?爸爸,我求求你!”
“什么?”张敬民瞪大了眼睛。
“爸爸,你放我走吧!再呆下去我就没路了,爸爸?”
“放你走?你妈妈都改变态度了,你怎么说要走?”
爸爸啊,看来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对吧?随着楠京的诉说,张敬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绝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现在就要直接去问你妈,我得去问她!”看着父亲踉跄地冲进房间里穿衣服,楠京拉住了父亲:“爸爸,你不要去问妈妈,问了又能怎么样?她是我妈呀!这次泡汤了还有下一次,下一次泡汤里还有下下次……爸爸!”
张敬民用很沉痛的眼神看着楠京:“那你决定要去哪里?”
“我要出去,我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爸爸,我要走我自己的路,我不能让妈妈和姐姐牵着我的鼻子走,我再呆下去就没路可走了,爸爸,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你放我走吧,除了求你,我没人可求了,爸爸。”
“可你又能走到哪里去呢?你说你能上哪里去?”
“反正我离开这里要比呆在这里好,爸爸,我决定要出去闯一闯,我的命运得我自己来决定,爸爸,你就放我走好不好?爸爸,你不是希望我和姐姐都能去大城市的吗?因为这样,你才给我们取天京和楠京这两个名字,而不是象别家一律用花用草来取名。”
“可是你连县城也没有去过,你说你能往哪里去?”
“我自己的路我要自己走,这里我真的呆不下去了,我呆不下去了。”楠京只觉得鼻子发酸,但她没有哭。
从很久以前,楠京的眼泪就只出现在她的梦里,一醒来的结果是枕头湿一大片。楠京不会在别人面前哭泣,尤其是在母亲面前,她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哭。
“那好吧,那你就出去试一试吧,不行的话你就再回来,不行的话一定要回来,家里有我呢。”
“我一定会行的,爸爸,谢谢你!”
“万一被你妈撞见,你就说是我让你去找她的,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刨根问底。把钱拿着,当今社会,没它寸步难行。”张敬民说着把钱塞到楠京的手里,“若被你妈逮着,你就跟你妈说这钱是我让你带给她的,哦,对了”,张敬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把身份证给带上吧!”
衣服未换,脚上穿着一双雨鞋,楠京冲出了家门。
出了院子门,站在公路上,望着对面在大雾中若隐若现的山,楠京的泪水流下来了。
青青啊,跟我一起走吧!我到哪儿就把你给带到哪儿,好不好?
将青青装到上衣口袋里,楠京一头扎进了树林中,往前面跑去。楠京没有歇一口气,直奔镇上。
女乃女乃啊,我现在连看你的时间也没有,对不起……
一点时间也不敢耽搁的楠京,到了车站门口,看见开往县城的车停在那里,没有丝毫停留就立即上了车。
一上车,司机像打量外星人似地瞧着楠京。看到司机那样看自己,楠京便低头瞧了瞧自己。天,自己是怎样一副模样啊!头发湿漉漉,衣服被淋湿了大半,裤子自膝盖下面全湿,右脚穿的雨鞋不知何时何处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车上的人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楠京。
还好楠京不认识他们,他们好像也不认识楠京。
暗自松了一口气,楠京低着头,跑到车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还是不敢抬头,她怕后面那些上车的人中会有认识她的人。
楠京把头深埋在双膝之间,全身蜷缩成一团,在心里祈祷汽车能马上开动。
时间在一分分地过去,汽车终于起程了。
汽车渐渐离小镇远去,楠京还是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会迎上熟人的面孔。那是一种来自心里深处的恐惧。
知道到了下一个陌生的小镇,楠京才抬起头来,但新的危机又来到了她的身上。她全身发冷,寒气直逼入到了身体里,然而她没有办法,手冰冷冰冷地,全身蜷成一团。
不经意间瞧了瞧窗外,树木竟然已发出了女敕芽,在这种乍暖还寒的早春,楠京的心也有这一种乍暖还寒的味道,一股悲凉的气氛在楠京的内心世界里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