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灭寨
天刚微明,雨并不曾歇过,军师孔翔让岸北领士兵在寨前五百米处列阵佯攻。自己却暗自命副将周虎领一千人携短刀模到黑云崖上。将士们将绳索固定在岩石上,沿绳索攀援而下。
岸北阵前派副部陈魁上前骂阵。此人方脸阔口,浓眉大眼,手执长斧,骑一匹乌骓马,往寨前一立,自带三分气势。
谷老贼,还不快快来阵前受死。小爷的长斧定将你碎尸万段……
话还未歇,但见从寨内冲出一小将卢艺,五官清俊,双手执锤,马踩过护城河上的吊桥,直奔陈魁而去。
休得侮辱我们寨主,拿命来!
陈魁也不避,抡起长斧就去接,只见砸得火星迸飞,险些月兑手,他肥厚的手掌顿时麻木无觉。
好小子,有你的。吃我一斧子!
他抡起长斧在马头交错的瞬间狠命砸下,卢艺慌忙招架,怎奈力大猛沉,一只铜锤月兑手而出,好在两锤之间有铁链相连,他就势将收回的铜锤扔向身后,刚好砸在陈魁后背,陈魁口吐一口鲜血,当场坠地。眼看卢艺就要取陈魁性命,电光火石间,阵前正将王博持长枪冲出阵营接住了即将砸在头顶的铜锤,只轻轻一挑,转一圈,卢艺另一只锤也跟着月兑手。王博掉转马身,拽紧马鬃贴着马肚,一手拽起了趴在地上的陈魁,欲回自己阵营。哪知失手的卢艺并不罢休,拾了铜锤欲再斗,眼看就要追上,王博一个回马枪刚好扎其咽喉,卢艺当场毙命。王博凯旋而归,身后跟着陈魁乌骓战马。岸北很是欣喜,赐王博御酒一杯。此番立下头功,自然免不了赏赐。刚好此刻天放晴。
岸北与孔翔约好,以狼烟为号。此时有探路先锋来报,见到西南面黑云崖有狼烟起。
好,我们从正面搭云梯进攻,与周虎里应外合。
岸北一声令下,三千步兵如潮涌向黑旗寨钟楼,三千弓箭手垫后,发射铁头炮的强弩弓被推至离黑旗寨百丈之内。城墙之上的李若谷并不慌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见大手一挥,喽罗们纷纷将铁头炮弹射而出,铁头炮威力极大,落地即炸,近千枚铁头炮被投掷而出,飞起的尘土与烟雾弥漫了寨子下所有的空地,撕裂的四肢与尸体遍地皆是,被铁片击中的鲜血染红了铠甲的士兵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杀声震天的步兵虽死伤惨重,却并无退却,眼看就要冲至城墙之下。李若谷又命令候在后排的弓弩手藏在箭垛后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士兵们纷纷拿兵器去挡,依旧惨重,还不曾爬上搭在城墙的云梯就被射中坠落而亡。岸北命弓箭手掩护步兵撤退,飞上城墙的近万枝箭簇已是强弩之末,李若谷舞动银枪如一面屏障,箭纷纷坠地,并不曾伤其喽罗。
等士兵回营,步兵已折伤过半。岸北看问受伤的士兵时,不由痛心疾首。原来,周虎带领的天兵刚一落地,就被早已埋伏在黑云潭中的匪徒杀个措手不及,因平乱有功而升为二当家的王征闻讯赶到,将大宋的士兵围杀。周虎勇不可挡,可终究寡不敌众,被乱刀剁死。
孔翔在将军的营帐中双膝跪地。
末将决策失当,造成今日无法挽回的局面,甘愿一死!
岸北连忙上前扶起军师。
先生言重了!本人才是决策之人,要受罚也当是我。先生何须挂怀,你我应从长计议,才不辱圣恩,也才对得起死去的将士英魂。
将军宅心仁厚,乃将士之福!将军可有对策?
我曾进入过黑旗寨,护城河乃活水,城墙东面有水道,可命士兵深夜潜入,杀死守城士兵,开门放我们入寨。先生以为如何?
此计甚好。
拂晓时分,岸北选了深谙水性的五百士兵,陆续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沿石壁闭气潜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水呈暗红,约是被鲜血所染。紧接着见有尸体从水面浮起。只有不到五十名士兵生还。李若谷早已猜到岸北当年必是从黑云潭潜入,因此,这回特别派人把守潭侧。
岸北这回真是焦头烂额,回到帐中茶饭不思,黑旗寨久攻不下,作为主帅,难辞其咎。李若谷只守不攻,入黑旗寨不外三条路径,一为正门,二为黑云潭,三为黑云崖,只要死死守住三个关口,黑旗寨就可永保太平。即便对方粮草充足,可困守三个月,对于储备丰富的黑旗寨也不足为患。
此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虽则粮草充裕,可依旧有许多士兵患了伤寒,生了冻疮,长此下去,怕连握紧兵刃的士兵都不多了。次日深夜,正将王博步入营帐献计。
岸北与孔翔都以为绝妙。深夜召集士兵偷运沙袋岩石到黑旗寨东侧的山坡之下,并嘱士兵仔细行事,不可为敌方知晓。白天佯装撤兵,营帐也拆除不少,到第三日夜里,帐篷已不足五十。连续三夜,李若谷都到城墙上查看对方动静,好生纳闷,明明是撤退之象,为何如此迟缓,以为必是久战过劳,也就不曾上心。寨子上下都欢喜不甚,以为又一次瓦解了朝廷的进攻。
寨子里的人都不曾料到第四日黎明,黑云潭的水竟会淹没黑旗寨,淹毁所有房屋粮库。原来,王博的妙计就是封堵护城河河水出口,水淹黑旗寨。黑旗寨据着天堑,实难攻破。可同样也因此生出致命的弱点,黑云崖瀑布之水的出口只有一个,若被封死,水便无处可排,必自毁之。李若谷武功盖世,骁勇善战,也从未料到自己一手建立的天堑帝国竟被自己毁灭。
王征安抚好惊恐的人群,命令有马的喽罗随他一起突围。不到一个时辰,就组织成一支近千人的骑兵队。打开寨门,一千匹受惊的马汹涌而出,不堪挤压的连人带马跌下五丈深的快枯干的护城河。岸北早有防范,命人持大刀埋伏在城墙两旁,马一涌出吊桥纷纷被斩断马腿,跌落下来的匪徒被充满仇恨的士兵当场剁毙。
岸北惜王征乃良将,命王博生擒了王征,欲举荐于朝廷。寨子里的人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岸北明令禁止士兵伤害老弱妇孺。他独自骑马入了黑旗寨,被正苦苦与近千士兵缠斗的李若谷瞧见。李若谷不曾想竟败在从自己手中逃月兑的岸北之手,感慨不已。用银枪挑死近百士兵后,跃到岸北马前,头发披散,铠甲上全是喷溅的鲜血,样子狰狞可怖。
如今,我大势已去,死不足惜。当初我就料你将来必成大器。败在你手里,也算报应。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女玉如,我将其锁在兵器库。本来败军之将,不敢请求。不过,我希望你念在她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饶她不死。
岸北还未来得及答应,李若谷已跃上岸北身后不远的怜香楼,岸北身后本来站着近千名弓箭手,引弓待发,被岸北制止了。
李若谷抬头看一眼苍天,折断枪柄,将枪头贯入心口,喊一声“怜香,我来陪你”。然后纵身跃下,摔在地上,溅一地鲜血。天忽然降起瑞雪,洋洋洒洒,柳絮般的雪片砸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却遮盖不了李若谷尸体旁的殷红,血在白雪中凝结,恰似一朵盛开的罂粟,美丽而悲壮。在场的士兵无不动容。一代枭雄,就此结束了强悍的一生。
士兵们搬运军器库时放了李玉如。她早料到父亲与黑旗寨会有今天的命运。可看到坍塌的屋宇与凌乱不堪的寨子,还是觉得无比凄凉。面对岸北先是一喜,然后是惊,因为她透过人群看到了躺在怜香楼前父亲的尸体。她拨开岸北,穿过人群,冲到李若谷的尸体前,抱起父亲残破的身躯,她欲哭无泪,惶恐无助地看着来往穿梭的士兵以及站在原地的岸北。然后将父亲的尸体抱起来就往寨外走。岸北上前欲劝慰几句,刚将手搭在玉如瘦弱的肩膀上,却看见她回过头来凄绝的眼神,慌忙松手。远远看着玉如抱着父亲的尸体蹒跚地走远,直至消失于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