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对婚后的日子李文茹不是没有报怨的,她报怨过命运、报怨过丈夫、报怨过父母、报怨过现实、也报怨过若澜,因为有了若澜,在时代变迁情况好转可以与林义全离婚的时候,她却无法离开,女儿成了她一生的牵挂与束缚。
可在若澜看来,这一切都不是母亲不幸的根源,母亲不幸的根源在于,她与父亲并不相爱,而爱是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意义,环境再艰苦、时代再动荡、命运再多波折,相爱的两个人还是可以相濡以沫,享受来自内心的纯净快乐,就如那些诗词里所讲的一样。
若澜始终相信,这世间是有这样的爱的,让人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世上所有的不堪与挫折,不离不弃,平和而安乐。
没有爱的婚姻,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对李文茹这样一个多思善感的人来讲,在若澜六岁的时候,李文茹昏倒在讲台上,经医生诊断,李文茹血压过低引发眩晕症,不易操劳,建议回家静养。
李文茹病休在家的那段日子,林父倒是安生了不少,每个月定期拿回家用,虽然还是经常与那群酒肉朋友出去,时不时的失踪三两日,可是再没有人跟回家里拿钱。
家务还是不做的,小姨与外婆来照顾了母亲一段时间,但若澜知道那终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在她们洗衣煮饭时用心观察,在若澜第一次为母亲端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时,母亲拥住小小的若澜,泣不成声。
“妈妈,不哭,澜儿会照顾你。”
那段日子,在若澜的记忆里,温馨多于痛苦、温暖多与劳累,因为她守护着执爱的母亲,并与之相依为命。
可惜祸不单行。
若澜没有亲眼看到父亲被警察带走时的情景,可那一幕却时常出现在若澜的梦中,梦里的父亲总是面目模糊,没有五官表情,但若澜清楚的知道,那个人是他,是给了她生命的叫做“父亲”的人,于是一次又一次,在静夜里,若澜泣不成声。
那日下午,若澜在人群中看到母亲,瘦弱单溥而无依,惨白的一张脸,空洞的双目,无主魂似呆立着。
周围都是些熟人,经常请母亲教孩子画画的张婶婶、在父母吵架时帮忙劝架的刘姨、与父亲同一车间的赵叔叔…那些熟悉的人,当时却以一种陌生的神态,围在母亲不远处,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李文茹。
“妈妈。”若澜走过去,站在母亲身旁。
“澜儿,”母亲的目光落在若澜身上,仿佛找到了焦点,面色却依旧惨白,“澜儿,你父亲被警察带走了,他们说他杀了人。”
若澜呆住。
“他被带走了,他们说他杀了人。”母亲木然的重复着刚才的话。
“如果他没有,很快会没事,如果他有,那他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们也必须面对现实。”若澜平静的说出了一句完全不似六岁孩子讲的话。
“可是,他被带走了,我们怎么办,澜儿,你父亲被带走了。”母亲的神态依旧飘忽。
“他在又能怎样,跟没有这个人又有多少区别,不要怕,有澜儿,我们靠自己,走妈妈我们回家去,不要让那些人看笑话。”若澜的嘴角倔强的向上一扬,带出一个笑容,虽然若澜自己知道要将那笑容挂在脸上是何等的不易,但她还是坚持着,扬起头,向周围围观的人深深的扫视了一眼,拉起母亲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