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又如何 最初的爱(一)

作者 : 圆明缘

到了家门口,准备拿钥匙开门,见小迈已经倚着墙壁睡着。小迈有一张女圭女圭脸,圆圆的眼睛,粉嘟嘟的嘴唇;这招牌似的面孔使得她看上去永远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睡熟了的小迈总是紧蹩着眉头,很少有人知道这张总以微笑示人的面孔下面是一颗多么脆弱而又敏感的心。我情不自禁的俯,爱怜的模了模她蓬松、卷曲的长发……她惊恐的睁开眼睛、迅速把头偏向一边,看到是我,才长嘘了一口气。

“姑女乃女乃,你干吗去了?等死我了!”

我没有回答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旋转着,“先进来吧,改天我配一把钥匙给你。”

她察觉出了我的反常,马上转移了话题。“小馋猫,我给你弄点好吃的啊?你也不能老吃糖醋排骨不是?”

“不了,我吃过了,你去洗澡吧,我来给你做。”我朝她微笑。

“哦,也好,我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时,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是的,糖醋排骨是我最拿手的菜,也是我惟一会做的菜;只因为苏民生第一次吃它的时候说,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如今我每天都把冰箱的冷藏格中塞满切好的排骨,那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似海角天涯。

小迈穿着浴袍出来时,我迅速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端着盘子,“主子,您老人家准备在哪里用膳呢?”

这小妮子当即怒目圆睁。“死奴才,哀家老吗?还不掌嘴?掌完嘴拿到寝宫候着吧!”

“主子,您先趁热吃一块再罚我也不迟!”我夹起起一块排骨飞速塞进她的嘴里,“好吃!好吃!不用掌嘴了!快快沐浴更衣,早些歇下吧!”

“你这么嘴馋,给你点好吃的你就把奴才当妈了!要是在过去你说不定已经死多少次了!”

洗漱完毕,我和小迈双双躺下,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光,我们都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默不做声。

“离离,我的婚期延迟了。”小迈先开了口。

“哦,啊?”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崔亮他们医院有个送新人出国学习的名额,挺难得的;而且他的领导非常看好他,准备让他去。”

“那你们的婚期得拖到什么时候啊?他得领导那么照顾他,他完全可以向领导申请带你一起去啊!阿亮也真是的,明天我去和他说!”

“离离,你不用去找他了,这都是我的意思。他学的是外科,而且主要是做脑部手术,这次深造对他很重要。结婚后就不爱分开了,况且我这边还有自己的工作。”

“本来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耽误一年是什么心情啊!”

“都订下来,你就别操心了!咱们说点别的吧。”

“那他什么时候走啊?我陪你去送他啊?”

“不用了,又不是去个三年五载,我去送就行了,他们院长也会去。”

“这孩子真是争气啊!院长都去送机了。好,好,我不当灯泡了,你们也好好的耳鬓厮磨一下;到时候就看所谓的院长识相不了!到时候一定替我代好啊!”

“你说人要是贫起来是不是都上瘾啊?”

“谁知道呢?无聊的人才会去想这么没趣的问题。”

我俩对视了一下,开始不约而同的咯吱对方,哈哈大笑;闹累了,都仰面躺着,有了片刻的安静。

我没再提有关崔亮出国的问题,而是问她:“离离,你认为怎样才是真正爱一个人呢?”

“这个……应该根据性别不同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吧。”

“那你说说女人的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吧!”

“我觉得爱一个人,促使她脸红的不是心跳加速,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再别人面前信誓旦旦或整天要言不烦的挂在嘴边,而是要把他的影子深深嵌入灵魂中,即使全世界的人你都不记得了,还是能认出他的容貌、听得懂他的声音;爱一个人,要无时不刻的信任他,信任他的人品、信任他的语言、乃至他的表情。爱一个人时,你或许可以强到独挡一面,强到支撑起自己的世界,但你只想依赖他,只愿依赖他。”

小迈的这席话让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小迈,她宽容、善解人意的爱就那样明晃晃的照射着我对苏民生的误解——那些以爱为名义的讽刺。

“那么,你爱崔亮么?”这句话出口时,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我怎么会问这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不爱。”小迈的回答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但她的斩钉截铁又不容许我有任何怀疑。

“可能时由于我的爸爸吧,长这么大我就没真正对哪个男人动过心,估计我也没那个能力了。总之,我得过正常人的生活;而崔亮是对我最好的,性格也好,各方面条件都适合我,所以就做了最后的决定。只要他不变心,我是要和他在一起的!这样来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都无所谓。”

因为不爱,所以释然;因为信任,所以坦然。没有太久的牵挂,怎会有冗长的等待?

我们的确是很亲密的朋友,但绝口不提的都是自己的家庭,这也是我们默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只知道小迈的爸爸给了她妈妈很大的伤害,是她妈妈把她拉扯大的;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她的爸爸一起住在国外,其余一概不知。这样深刻而又疼痛的伤疤,她不提,我亦不问。

看着小迈那张爬满忧伤的脸,我想我有必要和她说说自己的往事了。

我十八岁时,苏民生的妈妈成了我的继母。大我两岁的他自然而然的成了我的哥哥。我叫苏民生的妈妈阿姨,她是从来不介意的,因为她的儿子甚至从未给过我爸爸一个称呼。我是个很冷漠的孩子,但与苏民生比起来,要逊色得多;他和他妈妈搬来好长时间了,我俩从未说过一句话,即使在饭桌上眼神偶然相碰。

我爸爸和她妈妈总是会费尽心思为我俩制造说话的气氛,只是,我们谁都不买帐。一次,爸爸往苏民生的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然后爸爸说离离做得更好。爸爸不过是变着法的让苏民生知道我本不是她看到的那个样子。谁料我“哇”的一声就哭了,之后,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妈妈的照片,用枕头捂住了脑袋。爸爸在外面使劲敲门,离离,爸爸错了,对不起,爸爸说错话了!声音几近于哀求。我擦了擦眼泪,打开门,爸,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又回到床边,拿起妈妈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警服,那么威武、那么有气质、那么美……可是,就是这象征着责任的警服害了她;如果妈妈不是警察,那么她就不会……

我仍然像当年那般激动,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妈妈的照片给小迈看。

“哇塞!这么漂亮的女警察只有电视上才有啊!你长得真像你妈妈!”我知道她在变着法的逗我开心,我没有理她。

糖醋排骨是妈妈在我十五岁生日时教我做的,她当时还说以后每年过生日时都教我做一道菜。可是,我却再也没有福分让妈妈教。

那天之后,苏民生对我不再那么冷漠,但我照旧,我最讨厌别人施舍的可怜。直到有一天他倚在门框上看着窗外,淡淡的说:我们生活得都不容易,不是么?何必要互相伤害呢?他的眉宇间似压了千斤的石头,而他的眼睛深处也有着我永远读不懂的东西。我忽然就被这漂亮而又忧伤的眸子吸住,目光呆滞而不能回转。

从此,饭桌上不再宁静;从此,我不再不修边幅;从此,放学后不在街上闲逛;从此,日子飞逝……

我喜欢看着民生津津有味的吃完一整盘糖醋排骨,即使自己不动筷子也有酒足饭饱后的喜悦;而每当我花痴一样盯着他的脸时,他便拍着我的头,小丫头,有发展!我爱极了他那双雪狼犬般的眼睛,爱极了他刚刚洗完、被风一吹就会稍有卷曲的头发,爱极了他那高耸的鼻梁和笑时仅会轻轻挑起一角的嘴唇;这张脸无论如何我都看不够,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美好!

那时,我总会傻傻的、但异常坚定的说:哥,让我给你做一辈子的糖醋排骨!

如果不是那件事,或许此时我们一家四口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晚餐;亦或许,我已经做了苏太太,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女儿或是一个聪明健康的儿子。只是生活这个过程,永远没有假定,而躲不开的事情都叫“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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