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 第五回: 淡淡柔情侠客泪 黑白无界难分清(17)

作者 : 天然一木

十七

牙将雷冲从队中走了出来。

“冯统领,军法从处,重责八十军棒。败我军威,毁我名节!”都统副使冯其儒走出来,欲求赦免。

夏侯候一言不发,从一名巡检囊中抽出一枝利箭,对愣在一旁地丁汝舟说:“丁大侠,我夏侯候治军不严,甘受此罚!”说罢,猛地将利箭扎进左臂上,殷红的血汩汩流了下来。他右手挺枪沉声道:“丁大侠,我们再战!”

双方两军一片肃然,夏侯候磊落的胸襟,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刮了小半天的风忽然停了下来,太阳红着脸露出了云层。

残阳滴血,染红了整座清风寨。金色的钩发出了一声长吟,诉说着一位侠客“舍生取义”的故事;乌色的枪发出一声长鸣,演绎着一代名将“精忠报国”的不老神话。

两人第二次交手,也是最后一次交手,实则是真正的对决,与刚才那三百余合的激斗相较,这一次交手只是一招。

那电闪雷鸣般的一招,已经完全超越了兵器的范畴。两人最后这一招的名字,竟出奇的相似。

如果说“舍生取义”是一名侠客最高境界的话,那么“精忠报国”则是一代名将终生的取舍。所以说这两招不仅仅是两种武功精髓的对决,更是两种思想的碰撞。

虽然一手执钩的丁汝舟和一手持枪的夏侯候相比在兵器上占了绝对优势,但夏侯候还是胜了。他用满是鲜血的左膀,磕断右手紧握的大铁枪,枪头就像月兑弦的箭,扎进了丁汝舟的右脚掌,将他钉在了那里。

丁汝舟却一招未发。本来两人身子相错间,他有一个绝好的机会,但是他放弃了。因为他知道一钩下去,夏侯候便身首异处,这样的话,大明朝便少了一位忠心报国的将军,满清、叛贼便少了一个劲敌,平民百姓便少了一名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实在不忍心也不能这么做啊!

“你为何让我!”夏侯候愣了半晌,才逬出了这几个字。

面对夏侯候的发问,丁汝舟右手将金钩递入左手,一弓身忍痛拔出枪头,血流如柱,刹间便淌满脚面,流了一地。

“因为你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做的事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这是一位侠客永远也无法超越的。所以无论结局如何,我丁汝舟都输了!”

夏侯候想不出他竟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感慨万分。

“夏侯将军,我求你放过弟兄们!”

在那企盼的目光里,夏侯候低下了头,无奈地叹道:“大明的金科玉律,不是我一个小小巡检能够更改的,何况又死了那么多人!”

他深思了片刻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只要你的弟兄们弃暗——”他顿觉措词有些不妥,硬生生将“明”字咽了下去,复又改口道:“——放下兵器,我会舍命保全的!”

丁汝舟笑了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交你这个朋友,但我还是不能送你一个全功,那样的话,太对不起一个侠者的名声了,更对不起那些与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他回过头来,对着清风堂,喊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话:“弟兄们,你们何去何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丁汝舟没有错交你们这些好兄弟,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说罢,右手持钩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割断了咽喉。

这才是“舍生取义”的绝杀一招。

丁汝舟用自己的生命,注解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也用自己的鲜血,诠释了一个侠者的生命内涵。

清风堂上剩下的六十名汉子,怒吼了一声:“大哥,我们一起走,到阎王殿去做兄弟”!一个个面对殷红的残阳,挥刀自刎。

这时,剩下的最后那名汉子,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失魂落魄地说:“我愿投降,这里有一条——”“密道”两字没说出口,便被蜂拥而上的老人、妇女包围了,他仗着身强力壮,颇会一些拳脚,三下五去二,便打到了几位妇女、老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包围圈,沿阶而下,但见他一脸鲜血,少了一只耳朵,嘴唇和鼻子已被豁破了。他边跑边喊:“救命!”

“你不配做丁汝舟的弟兄!”

夏侯候说罢,拔出左臂的箭矢,猛地甩了出去,扎进了那汉子的脖子上,直没箭羽。

好大好大的风,将残阳吹得摇摇欲坠,红彤彤的天空倐的变暗了。

夏侯候站在清风堂口,双手捧着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我是不是错了?”他一遍遍扪心自问。

清风寨已是一片死亡的遗迹,所有的激情和抗争都深深掩埋在黄昏里,残墙断壁老人般固执,密密码码的箭矢突兀这曾经的激斗和残酷。

这是理想风干后的标本,还是不屈者意志结成的化石?

“我是不是错了?”

夏侯候喃喃自语,风吹得更猛了!

有道是人世间忠孝两难全,那么忠义间呢?这个问题没人能够解答,只有那风还是一个劲地吹着,太阳落山了,夜幕降临了。夜幕降临了,太阳落山了。

相隔白天和黑夜的那条地平线,同样也将黑道和白道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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