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大口喘着气,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些玉人楼楼内的事儿,什么时候与元稹有关系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很诧异我会提到元稹的。这本来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然而昨天我刚刚收到他韦伯伯的书信,说是元稹给他写信说自己会回长安,商量退婚的事儿。我就实在坐不住了,这和你有关系吧?”玉娘看似淡然的笑,却是眼睛危险地眯着。
“这个,其实……”若是在以前,我大可以回她一句“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这样的话,我却犹豫了。
“其实什么?你想说什么?”玉娘的话紧紧跟着,“你是不是想说‘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不,这和我有关系。他是因为我才会回长安找……呃,找韦少保韦大人的。”我看着玉娘渐渐阴冷的眼神,说话不觉有些吞吐。那些“我与元稹无关”、“那人我怎么会知道”之类的话,我现在实在是说不出口,或许我现在真的潜意识里认同了元稹,所以不忍说出那样的话,尽管我知道我说那样的话会让玉娘高兴点。
“这时候倒是诚实了。我也实话告诉你,你想要上官祈然和李廉安全地离开这里,同时又想保持自己的清白之身呆在后楼,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玉娘看着我一脸苍白,起身走到我的跟前,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微微散了过来,带着如空谷般的凉意,“但是,如果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答应你。”
“……”我眉头紧锁,心里慌乱起来,只得强制地对自己说:李悠然,你淡定,淡定……
“为什么不问我的要求是什么?”玉娘说着,就起身响里屋走,最后停在一个乌木雕花书橱前,回头一个笑,那个笑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果然是美人啊,美人啊……
“玉娘刚刚提到了元稹元少爷,现在又说什么要求条件的,就算我傻得‘惨绝人寰’,也知道一定是关于元少爷的。”我没好气地说,心里还在盘算着:玉娘提出让我离开元稹这样狗血要求的概率有多大?
“秀儿这时候倒是聪明了。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我就一个要求,你如果答应了。我非但放上官祈然他们自由,你也不用去前楼。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你还在后楼后厨房,并且可以提前两年出楼,年满十八就可以离开,但是出楼后不可以留在彰德府,也不可以去长安城……”
“玉娘是想我离开元少爷么?”我还存在一点幻想,生活毕竟不是狗血剧,况且今天也没有下雨,哪里会有雷?
“对了,我现在手里就有两样东西。一份是我帮你拟定的保证书,一份是你的卖身契……”玉娘将手里的两张纸递给我,用她自己的行动让我明白了“艺术源于生活,并且高于生活”这样一句真理,我甚至感觉现实的生活都要高于艺术了,因为它比艺术还要狗血!!
“……”我手抖抖地拿着两份新的契约,仔细看了又看,果然和玉娘说的是一样的。尤其是那份关于元稹的保证书,通篇只有一句话:我,玉人楼丫鬟季秀,保证以后和彰德府元府元稹元少爷再无瓜葛(再也不能见面),并且年满十八岁后,不得出现在长安城或彰德府。契约在,必守。我心思不宁地拿起手边的毛笔,沾了点墨汁,颤抖的手想要去控制笔尖,却不行,不行……最后,我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手指还是抑制不住地发抖着,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嘴唇,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好不容易才认清自己的心思,我为什么非要自己将那样的感情扼杀,那样比我伤我自己还严重,我舍不得啊……
“秀儿,你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什么呢?我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给你一个救你朋友的机会。你自己可以想想:像元稹那样的世家子弟,你一个小小的青楼丫头有什么资格相配?于你,他怎么可能明媒正娶?退一万步讲,即使他愿意娶你,愿意给你所有女子想要的名分,以你的身份,不是明摆着让其他大族看清么?我这样做,或许在你眼里是不近人情的,但是你如果真心对元稹好,就帮他一把,不要再耽误他了……”
“我没有,我没有耽误他……”我着急地解释着。
“哦?你让元稹去长安和他韦伯伯谈论婚事,你一方面让元稹参与政事,另一方面却让他从长安回彰德府……这些都是你帮他的方式?”玉娘蹲在我的面前,说着讽刺无比的话,声音很轻,却句句刺人。
“如果他那样快乐,你为什么非要他远离?”我承认自己在送元稹离开的时候,告诉他说的“让他参政”与“让他回彰德府”有点矛盾,毕竟长安才是政客发挥才能最好的舞台。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到自己可能在他回来之后就不知所踪了,给他一个“许他参政”的承诺罢了。即使我可能会在两个月后见不到他,我也不愿意在那张纸上签字,我不愿意自己主动放弃还有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机会。那张纸如果我签了,它将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大丈夫应将功名拓,你只会是他事业上的绊脚石。你就忍心让他在以后的政治生涯里处处碰壁?”不得不说,玉娘是个多么尖锐的人啊,看人一个一个准,而且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你的弱点,我的确是受伤了,她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感情好,但是若是真的相处下来,原来的感情慢慢淡了,他会不怪你?”
“你只是以自己的角度去想问题,你怎么就知道他会不高兴?没有官场的勾心斗角,他会更加轻松的,而且人就这么一辈子,为什么要约束了自己的性子,去取悦别人?”我知道我这样的话都是任性的、不负责任的,但是在玉娘面前,我不想低头。
“老实说,你这样没有理也要强讲几分的性子,我一点也喜欢。废话我不想再说了,契约已经在你手里了,你现在就想想清楚,你是签呢,还是我再另行给你准备一份卖身契让你去前楼?”玉娘走到那个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旁,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将她的心思都掩饰。
“可否容秀儿多想想?”我的声音是从唇角边溢出来的,脑子涨涨的,手心出了许多的汗,都将两张薄薄的纸逗浸湿了。
“那也好。他们亥时三刻走,你在酉时过来告诉我,你的答案。”玉娘眼睛都没有睁开,轻轻挥挥手,似是困倦了,“下去吧。”
“是。”我答应道,走到祈风跟前,可是他还在昏迷,我将他的手臂放在我的肩上,试图抬起他的身子,但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来人啊,将上官总管送到别园。”许是终于察觉到了我的踟蹰,玉娘这时候倒是体贴入微了,一声令下,就有几个龟奴进来将祈风抬走了。我苦笑一下,耸耸肩膀:如此的恩惠怎么能抵得了你带给我的伤痛?有句话是这样的吧“Ifyouwanttoknowyourpast,ouwanttoknowyourfuture,lookintoyourpresentactions(佛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莫不是我穿越到这里是来替人还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