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毒么?”我感觉自己的话说得十分轻巧:碧儿既然都可以如此坦诚地告诉我事实了,那么她下的毒估计没有什么人可以解了。我走到她的面前用手帕擦拭她不断下落的汗珠,悠悠开口:“傻丫头,为什么你要喝酒呢?你使计让我一个人喝酒就好了,我这条命也没有什么可惜,但是你呢,你才十六岁,怎么会这么傻?”
“……”碧儿愣愣地看着我不断发出动作的手,嘴角微微抽动,慢慢聚成一句话,“秀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这样做,然儿他们会受伤的。我可以将自己对祈风哥哥的感情放下,我也可以和你分享然儿这个朋友,但是我不可能看着他们受伤害,我受不了的……”
“这样说的话,我的牺牲还是很有价值的,不是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吞了下去,只是出来一句这样的问话,“今天祈风会回来么?”
瑟瑟的冷风将我的话吹得泠泠的,仿佛还带着丝丝的凄凉。一个转眼就瞥见一支红艳艳的梅花,以前来梅园的时候,一直没有发现这里的梅花有如此明艳的,红得如同杜鹃啼血一般。所以说李悠然同学你还真的是个浪漫的人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记得祈风的事儿啊,你不知道人的死相会让活着的人做噩梦么?
“他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么?”碧儿拿起杯子作势又要喝酒,一副“那又如何”的潇洒表情。
“你不在意么?”我并没有阻止她的自杀行为,反而加入了她。自己拿着她的小杯子准备喝点小酒……
“你放下,谁人准你用我的杯子了?”碧儿的行为很是过激,一把将到我唇瓣的酒杯打破,双眼中充满着血丝。我直直地看着她,她或许也发现了自己行为有点过激了,低头拿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丢到嘴里,回道:“你都和祈风哥哥在一起那么久了,祈风哥哥的洁癖怎么就没有对你产生半点影响?”
“也就是你小气,我们都快要去黄泉了,你还不让我喝你一点酒。”我嘟囔着,随手拿起自己的酒杯,任让股冲冲的、辣辣的酒充满自己的口腔:那些喝酒的老手说得没有错。酒这样的东西,从来就不是让人品的,只是让人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法。喝多了,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就如那煮米、炖汤的白开水是一样的……
我们喝得太多了,以至于最后战场就从饭桌转移到了合欢树边。我们一起躺在树边,闻着肆意乱飘的梅花香,心情忽然就焕然开朗了:多美的夜晚啊,这就是我在这个异世的最后的夜晚啊,闻着花香和碧儿一起离开,也不是坏事……
“碧儿,你恨我么?”我们背靠着背,头靠着头,我的话就这样说出口。
“……”碧儿的呼吸显然是加快了,并没有回答。我的手拉住她的手,只是觉得很冷,冰冰凉凉。我连忙转过身子: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而碧儿的手却是这般凉。一般我们三个人里,我的手在冬天是最冷的,现在怎么会变作她的手比我的还要凉?
“碧儿,你现在怎么了,怎么了?”我转身以为会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但是她的脸不是苍白的,而是青白青白的,眼睛也深深地陷了下去。我一边大声询问着,一边泪水就如同失控的洪水般留下了:倒底是怎么了,碧儿,为什么我现在没有什么事儿。我明明也喝了不少啊……
“秀儿,秀儿……”碧儿的声音细细的,好像随时都会断裂一样,那样的虚弱。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了,起身就要找大夫……
“秀儿,你不要去了。就这样吧,我下的毒可是断肠草,现在你没有办法的,我已经喝了那么多……”
“不对,有解的。我在然儿出事儿就看过中医的东西的。书上说:断肠草是葫蔓藤科植物葫蔓藤,一年生的藤本植物。其主要的毒性物质是葫蔓藤碱。据记载,吃下后肠子会变黑粘连,人会月复痛不止而死。一般的解毒方法是洗胃,服炭灰,再用碱水和催吐剂,洗胃后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后服用可解毒。断肠草还有一说是雷藤(《中药大辞典》)绿豆、金银花和甘草实际上是万用解毒药,同样的还有荔枝蒂、生豆浆等。雷公腾生于山地林缘阴湿处。也就是我找到绿豆、金银花和甘草,就可以了,那样就可以了。碧儿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我马上就回来……绿豆吧,应该还有吧,我记得后厨房有的。金银花么,金银花,对,可能前厨房会有,不然街市上也有的,那么甘草呢?甘草……有的,我记得元稹给我说过,他们家有的。我马上就去,我一定会聚集到了,会的……你等等……”我越说越心痛,泪珠就那样一滴滴落下来,后来我就感觉自己真的就思维混乱了起来……我爹的覆辙,不会发生的。那时候我太小啊,现在我都这么大了,这些小东西焉有找不到的道理?我怎么可以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地这样离开我,我也受不了啊……
“咳,咳,秀儿,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现在去找这些已经晚了,没有什么用了。我的大限已经到了……”碧儿的眼中有泪水落下来,双手死死拉住我的裤脚,就像那时候她哭着对我说要放弃祈风一样……
“碧儿,你是不是在骗我,怎么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事儿?”我伸手用手帕将她的泪水擦干:为什么现在虚弱得说话都十分困难的人不是我?
“秀儿,对不起,是我……是我骗了你……我本来已经想好的,我想既然一切都是云逸布的局,你是他的猎物,那么我们不在了……咳……”碧儿顿了一下,双手忽然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并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冷冷的虚汗贴在她的脸上,头发都变作一缕缕的,但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接着说道,“我本来是要和你一起走的,你一个人走……呵,我……我不放心……”
“碧儿,别再说了,碧儿,你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傻……”我将自己的鹅黄色长袄解下来,将她团团围住,和她拥在一起,嘴里不断说着,“你真傻……”
“可是,当我看到你那么开心地来赴这场难的时候,我的心就软了……”许是来自我的体温使她暂时忘却了疼痛,她的话比刚才说得利索了许多,“秀儿,我舍不得了。我舍不得让你走了,那样祈风哥哥一定会恨我一辈子的,然儿他们也会恨我一辈子的。所以我就将毒放到自己的杯子里了,你的杯子里什么都没有……”
“傻瓜,傻瓜,傻瓜……”我的泪就一直没有停止,嘴里念念有词。
“可是,现在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碧儿的眼睛亮亮的,在月光下闪着调皮的光。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我只觉得眼睛疼痛难忍,看着碧儿哭花的小脸,一抽一抽得痛。
“那么答应我,好么?离开祈风哥哥,离开然儿他们,你答应我,好么?”碧儿的请求让我的心里一阵阵凉意:原来是真的,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我害了他们。有句话叫做“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还有句话叫做“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我该怎么做?我的信仰,你在哪里?
我只是在看着她,使劲儿给自己下决心,想要开口,但是脑子里呈现祈风冷清的身影,还是说不出口……
“果然,到了现在还是说不出来么?”碧儿像是笑了一下,从自己的衣袖里取出一把小刺刀,将刺刀放到我的手里,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软软的身体就倚过来,只听金属刺破皮肤的声音,然后她面对着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颜如花,我耳边轻声,“秀儿,就让我来吧,让我来帮你吧……”
“碧儿,你怎么了?!”这个声音是那样熟悉,冷清中带着一路颠簸的风尘,我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从我的手里将碧儿抱走,丝丝的血液四溅……
“祈风哥哥……”碧儿到底还是笑了,那样得美,就连那轮皎洁的月亮在她的面前也是要失色了。然后她的带着丹蔻的玉手,微微抬起来,指了指还是保持着跪坐着姿势的我,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手臂就静静地落下来了……
我抬头想要看祈风的表情,可是他已经大步地跑了,只是留给了我一个慌忙的背影,我抓不住的背影,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触模到了背影……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抬头在泪眼朦胧里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对着我大声说“死丫头,我们家小姐问你话呢。不会说话了?”并大力推搡我的绿衣女孩……
回到那一刹那,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枯藤也长出枝丫,蓦然间原来时光已经翩然轻擦……
我想到碧儿的情况:对了,医学上说过的,人没有的呼吸不一定就已经死了的,或许碧儿还是有救的……
我双眼无神地从地上站起来,迅速跑了起来:碧儿,你怎么可以给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关键是它一点点都不好玩,好不好?等你醒了,我一定要笑话死你,这件事就是你一辈子的污点,等到你很老的时候,我还要告诉你的孩子,你的孙子,你的曾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