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逸轻轻的推开门走来进去。这里原本是月儿的寝室,如今稍稍布置了一下,成了王妃的住所。小王爷并未在屋里。只有两个婢女立在门边。昏黄的灯光下,只见王妃已经卸下了正装,却着一身宫庭简装,一副少妇打扮。头上朱钗都已经卸下,一头乌发简单的用丝带束了一下,两侧各留了两绺随意的垂在两鬓,脸上连胭脂也没有搽,干干净净,似乎刚洗过脸,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一身白色的罗裙,外加蝉翼一般的丝巾披肩,细女敕白玉般的皮肤隐约可见。薛逸从杨贵妃的画中看到过,唐时的宫廷简装,原本就十分的开放,看去倒像现代的时装,一抹白色的围胸高高束起,将丰满的曲线彰显无遗。说实话,谁也不会相信,这已经是十来岁孩子的母亲。
王妃让左右退下后,屋内就剩下了薛逸和她两个。薛逸倒有些不太自在了,虽然他外表只有十二来岁,可灵魂深处,早已经是三十来岁的成熟男子。古代女子原本就早婚早熟。而王妃显然也不到三十岁。孤男寡女,单独闺房约见,让他真有些局促不安。
王妃却意外的微笑的看着薛逸:“你觉得我漂亮吗?”
薛逸真是意外,眼前的王妃竟然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心中暗骂道:“莫非她有什么想法”
但随即摆月兑了这个念头:“也太恶心了吧!他儿子都跟自己差不多大,她能有什么想法吧!恐怕是想更加显得亲近吧!”
但是薛逸还是点点头:“娘娘真是一个美人!比画上的杨玉环要更美一些”
“真的?你真这样觉得吗?”王妃脸色微微浮起红晕,仿佛是被情人夸赞的少女,还带着几分的羞涩。却笑得十分的开心妩媚。薛逸心道:“天哪!这是那个威严的王妃吗?”
但是随即她却看着边上的铜镜,神色有些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哎,我已经十五年没有像今天如此轻松了!”
薛逸无法说什么。也不知王妃什么意思。也许是一句开头语吧。
那王妃却似乎是自言自语,眼神里显露出的笑容却异常的自然,一点没有矜持做作,就好像面对自己的闺中同伴:“那两个是你的红粉知己吧?”
薛逸知道她说的是青娘和月儿回答道:“她们是我师妹。”
王妃去继续道:“哦,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虽然我不能像你们一样的飞!但我想那一定十分有意思!不但是声儿十分羡慕,我也非常羡慕。”
说着依然没有期望薛逸去回答什么,好像在一个人倾诉:“自从我十三岁嫁到了节度使府,已经十五年了。从未像此刻这样轻松。每天都是面对着虚伪的恭维,其实却要担心那些恭维之后的暗箭!”说完王妃自己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薛逸想象王妃说的也是实话,十三岁在未来世界,那还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在父母的臂弯里,嚼着肯德基,穿着运动T恤,约三五同伴横着满街走的时候。而她却就要被强迫参与勾心斗角。心中暗叹:“看来以前的电视剧演的都是真的,一如宫墙深四海,果然如此!”
王妃内心却是无限的凄凉,想当年王妃的父亲也是河南许州有名的商贾,和马殷是一个家乡人。原本想榜上了马殷这样一方豪强,终生有所依靠。当年马殷只不过是刚刚杀掉主帅刘建峰,自立为帅,手里也就数万兵马,所辖只有韶州、永州和衡州三个州郡而已。但是他雄心勃勃想要做个湖南王。王妃的父亲全资支持,不但将财产贡献给他,而且还将女儿和儿子全送给他。当时马王爷虽然已经有三位妃子,但是锦妃凭着家资雄厚,年轻貌美,深得马殷的宠爱,也算是拥有几年恩爱。但是如今却不同了,凭着王妃家资的支持,迅速扩大了军队,并夺取十几个州郡,得到了朱温的认可,被唐昭宗任命为节度使,昭宗被废后,更是自立为楚王,北向梁帝称臣。如今虽然并未统一湖南,但是势力却非当日可比,这性情也大大不同,先后又娶了三个王妃。锦妃要不是生了一个儿子,怕下场还要可悲。王爷有了新宠,一个弱女子带着幼儿,每天要面对马家子弟和其他妃子的猜忌和勾心斗角,弟弟又早早的战死疆场,加上没有丈夫的坚实后盾,她唯一的期望是自己儿子有出息,将来有所依靠。为此她不得不面对她不熟悉的政治权谋。日子是如何艰难,是可想而知了。
王妃幽然叹息道“我真的忘记了开心的日子是什么感受!不过今天看到你身边连个小仙女,陪着你飞来飞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薛逸忽然站起来道:“您想飞吗?”这话出去,却连薛逸自己也不太肯定自己怎么会这么说。
王妃却好像有些惊喜,但又有些犹疑,看着薛逸。神色很复杂。
薛逸却再次肯定的说道"您想飞吗?我可以带你的!”郑重眼神看着王妃,不容置疑的继续道:“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飞,虽然,虽然我飞的不是很优雅,但是”
王妃眼睛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期望:“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来!”薛逸说完朝王妃伸出手:“你只要相信我,我可以带你飞一回!”
王妃眼神里显露出一种惊喜:“真的吗?”
薛逸郑重的点头道:“恩,你要是害怕,可以先闭着眼睛!不过千万不可放手!”王妃这次主动的伸出了她的手。那手很柔女敕细腻,比月儿和青娘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薛逸紧紧的抓住。一边默念真诀,提气纵身一下子跳出窗外,犹如飞鹤展翅,朝着夜空偏偏而去。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娘娘!你还好吧!”山顶的草地上,薛逸看着脸色红晕还未退去的王妃。坐在山崖上,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看着远处的星空,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灵秀!”王妃在背后轻轻的说了一句。
“什么?”薛逸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妃继续补充一句:“你可以叫我灵秀!这是我出嫁前的名字。你也可以叫我姐姐!”
“什么?姐姐?”薛逸真不知是听错了还是傻了,一个王妃竟然让自己叫她姐姐。不过相比刚才在云端她在自己耳边不断的尖叫,这句话也不算什么意外!
“刚才,我都吓坏了,深怕你放开手!”薛逸想起刚才的情形,让自己的确有些心悸,原本自己的飞行术就是刚学的,再加一个女子在身边大声尖叫,继而手舞足蹈,真深怕会出事情。最后要不是他紧紧的抓住王妃的腰,真的担心会月兑手而去。
这几百米的高空如果来个垂直落体的跳伞,怕是大王观明天要爆出一场巨变。
要知道王妃竟然跌死在山上,而且是大王观的掌门将他害死的!那是什么罪过?别说以后在楚国立足发展什么事业,就是想善了都难。除非他学那柳逍遥来个大变活人!可薛逸还没哪种神通呢!
“我刚才是不是太疯狂了一点?”王妃在一边掩不住笑容,一边轻描淡写说道。
薛逸摇摇头,其实内心却道:“不是一点,而是确实太疯狂,还要加两个字‘恐怖的疯狂’才对。”
“哎”王妃似乎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激的看着薛逸道:“谢谢你!”
薛逸摇摇手道:“没什么!”
“我知道你刚才一直很担心我!”王妃道:“虽然你看起来和声儿差不多大,但是我感觉不像是个孩子,却更像是一个可以让人信赖和依靠的成熟男子!”
薛逸心道:“废话,我本来就是成年人!”但是薛逸却道:“娘娘你别这么说,我和小王爷差不多大!”
“不要叫我娘娘,而且我希望以后没人的时候,你都不要叫我娘娘好吗?”
薛逸看着王妃清澈的眼睛,似乎无法去拒绝,咳嗽了一声道:“好,我还是叫你灵秀姐吧!”
王妃点头,似乎十分开心。“我以前没出阁时,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弟弟。可惜他跟随王爷战死了。”王妃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薛逸张张嘴,但又不知如何劝慰。
“这么多年,我虽然一直呆在后宫,但是见的人和事情可不少。我也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感觉,你身上有一种远远超过你实际年龄的智慧和气度!”薛逸一听,似乎一惊。看来王妃果然有一定的洞察力!“即使你能比一般孩子懂事,但有一些却不是一个孩子能够做到的!”王妃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因为阅历就是阅历,是装不出来的,经历过永远和书本教育是两码事。
“你一定经历了很多的苦难吧?”王妃看着薛逸道。
薛逸微微一笑,搪塞的解释了一下“也许我们道门中人比世俗人不同,看的更透彻一些吧!”
“恩!我不懂世外修行是什么样的。跟我说说好吗?”王妃却十分认真的看着薛逸道:“我既然把你当成弟弟,你也不要对我有戒心好吗?我们什么话都可以说。我也可以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你。”
薛逸打了个哈哈:“我一个小道士有什么好说的,娘娘您倒是心事很重,我看您活得好像太累了!”
王妃幽然道:“是啊我很累,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声儿,你知道做一个母亲,我可以不要自己的未来,但是却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深渊而不去伸手。”
薛逸似乎明白了一些,政治权谋是什么东西他可清楚,虽然他也只懂一些办公室政治而已,但还是深有体会人心的险恶,薛逸微微颔首道:“我能理解,”
薛逸想起自己的母亲,为了给弟弟治病,为了供养两个儿子上大学,二十多年,她放弃了大好的业余时光,忘记了打扮自己。选择加班加点,在家还接私活,整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连件好衣服也舍不得买。直至劳累过度而病倒。不到五十头发就全白了。正因为这样,薛逸从大学时代就勤工俭学,不但省下钱给弟弟,还常常结余一些买了药邮寄回家。因为他实在不想让母亲太劳累。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要是知道她的儿子不在了,会是怎样的打击?薛逸想到这里有些眼眶湿润。
“你怎么了?”
薛逸微微笑了笑,笑的十分苦涩。“没什么,小王爷真是幸福!有您这样的妈妈!”
“天下的母亲其实都一样,我想你的母亲一定也是。其实生在权贵家庭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有时候我真希望声儿是一个平凡的人,生在一个农夫或者樵夫家中,都比一个小王爷要强!”王妃看着看着薛逸道:“你也许不会理解吧?”
薛逸却郑重答道:“我能理解!所谓富贵无孝子,权势往往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让他们看不见亲情,看不见兄弟,看不见友谊,也看不见爱情。名利场自古都是血淋淋赤-果果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然只有尔虞我诈,只有刀光剑影。”
王妃看着薛逸,眼睛里闪过异样的神色:“你竟然有如此的见识,你真是很特别!你看来不像是一个孩子,倒更像是一个经历红尘看破一切的智者还比世界上很多人要看的透!”
薛逸笑笑,“哎!这没什么,以前看书看的多了,自然之道一些!”
“博古通今!”
“我算什么博古通今,也就看些闲书而已。”
王妃狐疑的摇摇头,看了几本书就能有如此觉悟?似乎薛逸的解释不足以让她相信,但是她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薛逸分明是一个孩子。
这种想法只是闪过王妃心头,她却没有在这上边太多纠缠,对他来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她更愿意倒倒埋在心中多年的苦水。
王妃继续娓娓道:“王爷其实是一个有雄心大志的人,我刚刚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节度使,但他也是个苦出身,世代都是木匠。今天的江山是他自己打出来的。他很聪明也很勤奋,但是这几年,尤其是手中的权柄渐渐大起来渐渐变得奢侈起来,对家人也变得粗暴而冷漠。而身边前呼后拥聚集了各色各样的人,一帮妻妾儿女,一个个全看重权势。因为大家都知道权势的好处,可以呼风唤雨。”王妃虽然最后神色有些黯然,但是说到王爷,依旧是一种崇拜和敬佩。
这让薛逸不禁有些触动,心中暗道:古代的女子都是如此的痴情吗?还是深受三从四德的毒害太深?要是在未来的年代,哪个女子能受得了如此境遇。管你三七二十,分点财产跑路!而她都已经身处如此境地,还想着丈夫的好!古代女人是不是太傻了一点?想想这些,觉得这王妃其实也真是满可怜的!对眼前这个王妃却有另一种看法。
王妃依旧在倾诉:“我是个商户出身,还没出阁父亲就成为了王爷的支持者,之后所有的产业几乎都给了王爷当做起兵之用,如今既没权势也没有财富可以依靠,我只有依赖于王爷。所以声儿要想立足,必须要牢牢的把握既得的地位。我知道,斗败的老虎不如鸡,要是我们退后,那下场会很惨!”
薛逸看着王妃,心道:谁说做傍大官容易,其实有这么多的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