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熊罴百万临危堞(四之全)

作者 : 阿越

辽军渡过易水、夺了宋军的两座水寨后,却并没有马上攻城,而是夹河列阵

好整以暇的垒灶做饭起来。韩宝再次向赵隆展示了他的谨慎,他不仅派出了两队骑

兵在瓦桥关两面游弋,还派出了数千汉军,在城外砍树挑土,填平附近的水田。

赵隆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占尽优势,却依然连半点机会都不肯留给自

己。

午后,赵隆终于有机会第一次在实战中见识到火炮的威力。

五门火炮,每门火炮都由四头骆驼拉动的驼车装载,除了对道路有所要求外

若论行军度,较之寻常马车,毫不逊色。除了拉载五门火炮的驼车外,同行的还

有十余驼车猫重,而护!这五门火炮与二十五名炮手的,是上千余名契丹精锐骑

兵!这支火炮部队,看起来不象是韩宝的鹰下,更象是一支独立成军,协助韩宝作

战的部队。他们渡河之后,在距城约两里左右的地方,卸去挽具。赵隆看着他们将

长达五六尺的铜炮,从驼车上推下来—原来每辆驼车上的火炮,都已经事先装在

一个炮架之上,这种炮架,赵隆曾经在河间府见过,都是由坚木制成,装有四个轮

子,便于移动。看来,辽人的炮架,与大宋神!营的不同,神!营的炮架较

高,火炮可以上下调整角度,据说如此,射之火炮能更加精准。而神!营的炮

手,随身也都会带着规尺,以计算炮之远近。

粼降所见的这些辽军炮架,却极其低矮。他远远看见那些辽人炮手比划半天

之后,方将五门火炮推到各自的位置。然后,让他大惑不解的是,辽人并没有马上

炮,竟然在火炮后面挖起坑来!

这却是赵隆从未见过的。

他并不知道辽军的这五门火炮,与他在河间府所见之宋军火炮,形制其实大不

相同—宋军在河间府有大小火炮二十五门,射程远近各不相同,然而全是后装子

母铣炮,每门炮配有三到五个子铣,事先将弹药装于子铣之内,作战之时,火炮便

可以连续不断的炮。而其弹九以铅子为主,一炮出,铅九成百数十,人畜中者

立死,要的便是杀伤范围大。而辽军这五门火炮,却是专门设计出来攻城之用—

整个大辽国,这样的火炮,也就此五门,再多一门都没有了。

辽国设计、铸造这五门火炮的人,叫做韩守规,乃是一个辽国汉人,韩家世代

都是辽国军中的工匠,韩守规之父因为相貌俊秀,被一个亲王看中,做了男宠,韩

家因此显达。韩守规三十岁时,也就是熙宁十一年,被选中派往注京白水潭学院格

物院留学,他本就天性聪慧,兼之留学之前,在辽国曾经设计兵器、规划水利,甚

至还主持过修建宫殿,因此在白水潭留学之时,实是如鱼得水。虽说格物院凡与兵

器研究院有关之学问,对辽国学生都有所防范,但是学院到底是学院,如火炮之设

计原理这些,本也不是多深奥的东西,况且,石越惩于他那个时空中的明代初期为

了防止火炮技术泄露,采取秘不示人的方针,最终却是导致后继人材匾乏,成为至

明代中叶,火炮便已落后于西方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极力反对敝帚自珍的方针

而是力倡鼓励民间习学—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石越对白水潭格物院之影响,无

人可及,而在这种政策之下,对于韩守规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了解火炮火器之奥

秘,那实在是极简单之事。相关的书籍处处皆是,而他的同窗好友,更是多有在兵

研院当差的。韩守规在白水潭读了五年书,回国之时,箱中便已经装了他自己设计

的十几种火器图纸。而那时,辽国已经开始暗中仿制火炮有时了。待到韩守规归

国,辽国仿制火炮便是一日千里—辽国坐拥幽蓟之地,治下拥有汉、渤海两个文

明高度达的民族,无数技艺出众的工匠,又有铁矿、铜矿,其冶铁、冶铜之技

术,相比宋朝,可以说在伯仲之间。一旦有了韩守规的头脑,在火炮技术上,辽国

较之宋朝,差的就只是经验的积累了。而偏偏韩守规本人,同时又正是一个天才的

工匠!

如他铸造的这种“神威攻城无敌大将军炮”,采用了宋朝赵岩设计的克虏炮为

原型,有准星、照门、炮耳,管壁较厚、倍径较大,但却又做了专门的改进,这种

火炮,每门重达八百至一千斤,比宋朝最新型的克虏炮要重上一倍,与宋朝兵研院

现时喜欢设计子母铣后装炮不同,韩守规采用的是前装弹药,所用的弹九,乃是大

如小斗的石弹!这“神威攻城无敌大将军炮”,一炮出,声震数里,后坐力极

大,炮手点火之后,若不及时躲进土坑,难免不被震伤。而其威力之大,称得上是

前所未有的攻城神器。辽帝耶律嗜甚至亲自赐名由这五门火炮组成的部队为“大辽

神威军”!

这些内情,自非赵隆所能悉知。

事实上,他连“韩守规”这个名字都从未听说过,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大辽

神威军”。他对火炮的最主要认识,来自于河间府的一次演习试射,那一次,附近

军州的主要将领都受邀前往,亲眼看着二十余门火炮齐轰,实是赵隆有生以来所见

的景象中,最受震撼的一次。这远不是他在讲武学堂时看到的那几门教学用克虏炮

可以相提并论。将么内情,虽非赵隆所能悉知。但是,泄露,采取秘不示人的方

针,最后

然后便是昨日一

然后,便是今日!

大约在申初时分,便听到几声巨大的轰隆声猛的响起,辽军终于开始炮攻打

瓦桥关。

辽军的第一轮炮击出的巨响,惊得瓦桥关内的牲畜马嘶牛鸣,四枚石弹越过

城墙,砸落城内,一枚石弹正好砸在离城墙不远的一座房屋上面,斗大的石弹落

下,顷刻间就砸塌了半边屋顶。还有一枚石弹打在了城墙上,站在赵隆旁边的曲英

顺了顺舌,从城墙卜择出半个身子去看了一眼,嘴里立刻骂出一连串连赵隆都闻所

未闻的粗口来—原来这城墙竟被这石弹砸出个数寸深的大坑来!亏得瓦桥关当年

修筑之时,垒土是花了工夫的,要是一般小城,只怕挨得这一炮,城墙马上就得塌

一块。

赵隆也是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辽人的火炮,与河间府的火炮差不多,或者充

其量也就是七梢炮那样的威力,因此早已准备了布慢、皮帘等守城之物应对。他正

在愣,已听曲英在旁边骂道:“乖乖,赵大人,这玩意靠布慢、皮帘只怕耐不

住。”

连杜台卿也忍不住骂道:“枢密院那群王八蛋,难怪他们在大名府要修石墙!

赵大人,这该如何办法?”

“曲三,先让大伙将布慢、皮帘撑出去!”赵隆盼咐着曲英,一面努力让自己

的声音听起来有信心一点,“让胡巡检去城中,令城内军民,不得惊院,小心躲避

矢石。”说到此处,他故意提高声音,大声道:“瓦桥关坚固着呢。大家放心,这

几块石头,砸不垮这城关!”

目送着曲英高声领命而去,赵隆转过身来,望着杜台卿,问道:“杜大人,上

午所说之事?”

“你说现在就?”杜台卿惊讶的望着赵隆。

“我们去见柴大人罢!”赵隆望着杜台卿的眼睛一会,转身便朝雄州州衙走

去。

身后,辽军又开始了第二轮炮击。

“开什么顽笑?!”雄州州衙,柴贵友瞪大了眼睛,望着赵隆,“诈降?!”

他转过脸望着杜台卿,“难不成你也疯了?”

杜台卿默默不语。赵隆涨红了脸,道:“柴大人,这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什么没有办法的办法。”柴贵友摇着头,道:“不成!不成!雄州守得住便

守,守不住,咱们三个便一道自刻尽忠。诈降,成了还好。万一没成,到时候就算

再想死,也不得干净了。”

“大人若只是顾忌此事,那下官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柴贵友狐疑的望望赵隆,又望望杜台卿。

“到时候便说下官与杜大人绑了大人献城,如此,纵然失败,亦不损大人清

名。”赵隆是真的豁出去了,在这里,他不必再掩饰他的绝望。

“这一”

“柴大人,不得万不得已,下官不会出此下策。”赵隆高声道:“大人若是不

信,不如上城楼看看,辽军五门火炮架在两里之外,石如斗,易水南北,精骑数

千。下官若是出城野战,无异于驱羊攻虎,自取败亡。想要缨城自守,城中却无一

物可以阻着辽人的巨石,无一器能攻得着两里以外的辽军火炮!大人不是不知,我

雄州城内,无论抛石机、床弩,能射到一里以外,便算是利器了!便这么着干等着

挨打,早则今晚,迟则明日,这城墙总会被轰塌一块,辽人若是运气好一点,一炮

轰中城门,那只怕连今晚都等不着!”

“如今之策,惟有诈降。辽人素来轻我,下官见韩宝用兵又谨慎,爱惜士卒性

命,我们如今穷途末路,向其请降,他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到时,若能说动辽

人,允我出城请降,我便择数十死士,骑快马,暗藏霹雳投弹、火药,伺机而动

无论是与韩宝同归于尽,或能拼得一命,毁掉辽人火炮,辽人都必定士气大挫,雄

州亦能赢得喘息之机,等待援军前来。”

“纵是辽人不让我出城请降,我们为表诚意,派去人质。他们既知我今晚将

降,戒备必有所放松。今晚我亦可择死士数百,由城内地道出城,偷袭辽军,杀他

个错手不及。若能除去辽军火炮,自是万幸。纵然一无所得,咱们也拖了一日时

间,也是便宜。”

“人质?这辽人火炮,真的如此厉害?”柴贵友忍不住问道,他听赵隆所说

哪里是诈降,分明是孤注一掷。他口里问着话,眼睛却是望着杜台卿—在他的心

里,他是信任杜台卿多过信任赵隆的。容城之鉴不能不防,万一赵隆是想要弄假成

真一

杜台卿沉默了好一会,方沉声道:“柴大人,你也上城墙看一眼罢。”

自从昨天晚上辽军兵临城下以来,柴贵友还没有上过雄州的城墙—他一直都

躲在州衙之内,念佛颂经。

北平寨至保州的路上。昊家口铺。

段子介勒马停在昊家口铺的入镇路口,望着眼前的残垣败瓦,沉默了半晌,突

然破口大骂:“贼辽狗!莫叫本郡遇上!”这已经是他一路上,所遇上的第三处村

镇,处处皆是一般景象,不仅人畜无遗,连房屋都烧得干干净净。

“段大人,斥侯只找到四五具尸。”一个行军参军在前头听了斥侯的报告

回来察报:“这昊家口铺原本有两百多户人家,男女老幼算在一起,该有上千人

口,看来都是被辽狗掠走了。”

“押着这许多人,他们走不远。”刚是一路上他们所遇的三个村镇,加起来

人口便是上两千。段子介执鞭沉吟,转头望向身旁的北平寨寨主李浑,他早知李浑

之名,知道他曾是大宋精锐骑军的护营虞侯,又是殿前侍!班出身,如今北平寨战

略地位远不如从前,留在北平寨实是大材小用,而他来定州,时间不算太久,现今

正是用人之际,因此才特意带着身边,正是为有所倚重。此时他心中犹疑,本待想

问李浑,但旋即改变了主意,转头望着自己的参军们:“诸君可有何想法?”

段子介身兼飞武一军都指挥使,因两府深知定州之紧要,因此定州辖下,除军

直属部队外,尚有一步营一马营—若是再迟上个一年半载,定州甚互坏会有装备

火炮的神!营进驻。而此番率军东援,他带走了马营近一千八百名骑兵,以及军直

属部队的大部—包括一个指挥的骑兵、一个指挥的猫重兵,以及随他而行的护军

虞侯与几十名执法队,此外,还有定州巡检鹰下的三百巡检,总兵力过三千人。

而随行之武官也不少,虽然军副都指挥使被他打回定州守城,但军都行军参军

他却不能不带在身边,还有七名军行军参军,他带了四名前来,一名是掌粮株的行

军参军—这是免不了的,按例此职兼任军直属猫重兵指挥使,其他三名,一位掌

情报地图,两位掌作战、训练之职。此外,他还带了一名**官、两位军医一这

些武官,都是从七品的翔魔桥尉、翔鹰副尉。更不用说他的都行军参军以及马营都

指挥使,还是堂堂致果校尉!

近二十年的宦海生涯,的的确确让段子介变得更加细心。他到定州虽然不久

但已经明白,河朔禁军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阶级分明,上下有别。他若放着这

许多致果校尉、翔魔桥尉不问,反而先问一个罪臣起复的御武校尉,难免没有人不

会心生怨恨。若是平时,他倒不怕这些,但如今大兵压境,一点点怨恨累积,就保

不定有人会因此勾结辽人,以泄私愤。

但他的参军们似乎都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人敢冒然回答他。

军制改革在禁军之中广设参军,其意图一是为储备人材,一是为主将决策之时

集思广益,在军一级设“都参军”一职,枢密院更是对此寄以厚望。但事实却往往

不尽如人意。有些禁军中的确参军们起到了幕僚的职责,而在另一些禁军中,参军

们起的是清客的作用—他们似乎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奉承上意,因此专

以揣模主将的心意为先务。

段子介等了一小会,听几个人没头没脑的说了几句试探他意图的话,强忍心中

怒气,转身问李浑道:“李寨主,你有何看法?”

李浑忙趋前一步,欠身回道:“段大人,下官以为,辽人未及深入,所到之

处,便大肆劫掠,而且又是杀人少,掠人多,这正印证了大人此前的判断—其胸

无大志可知。既然如此,下官以为,他们未必攻得下保州!”

“诸君以为呢?”段子介这次问他的参军们的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点

点讥讽。

这一次,一个参军自以为明白了段子介的意思,忙大声道:“李御武说得极

是。辽狗既然轻易攻不下保州,其顿兵坚城之下,师久必疲,我军正好好整以暇

慢慢前去,以逸待劳,必克全胜!”

师久必疲一段子介正恨不得一脚将这个参军踢到路边的沟里,却听到李浑高

声道:“不可!”

那参军不料李浑跳出反驳自己,一脸傲慢的望向李浑,含讥带笑的问道:

噢一李御武又有何高见?”

他刻意把“御武”二字说得极重,显在讥讽对方的阶级,李浑却毫不在意,面

朝段子介,大声道:“大人,下官以为,辽人在北平寨浅攻则止,其必不久屯于保

州亦可知。辽人若攻不下保州,多半便会引兵他去。我军便算是快马加鞭去保州

也未必能遇上辽人,何况缓缓而行?”

那参军却不服气,讥道:“北平寨之重要性,如何能与保州同日而语?辽军不

攻北平寨,可未必不攻保州。”

李浑回看了那参军一眼,反问道:“下官敢问这位大人,辽人若一意想要攻下

保州,又哪来多余的兵力在这四处劫掠百姓?杀人放火、抢劫粮食或还在情理当

中,但若是劫掠人口,难道不当等到保州城破之后再说么?”

“或者辽狗兵力充裕一”

“若其兵力充裕,为何又不见在我军来的方向设置斥侯,甚至伏兵以待?况

且,果是辽军主力在此,我军斥侯,早就该见着辽军了。”

段子介见那参军理屈辞穷,面红耳赤,却还想争辩,他心里虽极是痛快,却不

欲他们再争吵下去,挥手止住二人,道:“不必多说,李寨主所言有理。李寨主

你以为我们当如何应对?”

“下官以为,我军的确不必急于去保州。”李浑抱拳回道:“但不是为了攻敌

之疲。”

“唔?”

“辽军纵兵四掠,所掠之百姓、牲畜、财物,不在少数。其行动也必然缓慢。

大人何不向四面八方,广布斥侯,寻找辽军踪迹?下官听说,辽人一向嘲笑我河朔

禁军不敢与其野战,他们必然想不到大人竟敢寻找他们野战!我军出其不意,攻其

不备,必能成功。”

“好!好!”段子介连赞数声,才又向诸参军问道:“诸君以为呢?”

这时众人早知他心意,当下一个个说道:“职等以为李寨主所言甚是,若能救

百姓于倒悬,亦是不负大人护民之心。”

段子介见计议已定,便待安排斥侯,忽听到镇内传来喧嚣声。因问道:“出何

事了?李寨主,你去看看。”

“是。”李浑领令而去,未多时,便见他与几个巡检押了两个二三十来岁的男

子过来。

段子介望了一眼李浑,“他们是何人?”

“回大人,他们自称是昊家口铺人。”

“唔?”段子介转头,望着随行的定州巡检张庞儿,“张大人,你认得么?”

张庞儿忙上前来,仔细看了看二人,回道:“回段大人,下官虽为巡检,然保

州非下官辖内。”

段子介点点头,纵身下马,踱到二人跟前,端详了二人一会,方问道:“你们

是本地人?”

“是。”那两个男子早见着众人情形,双双跪倒,年纪较轻的那个叩头道:

回大人话,草民叫昊和尚,这位是我的结义哥哥,唤作昊三儿。我兄弟皆是昊家口

铺忠义社的。昨晚辽狗过此一”

“昨晚?你说昨晚?”段子介听到这话,连忙打断二人。

“是一”

“你们听好,我要你们详详细细说给本郡听。”

四月十二日傍晚。

雄州。瓦桥关外,辽军先锋都统大帐。

韩宝穿着一副与普通契丹士兵没有多大区别的盔甲,坐在一张胡榻上,仔细的

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不时抬头,观察雄州的战局。从他的帐中向外眺望,雄州瓦桥

关的动静,都可以一览无遗。

现在,他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但是,韩宝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对于这场战争,极少有人知道,韩宝与耶律冲哥在军中属于少数派。虽然大辽

皇帝有权力做任何他想做之事,可是耶律冲哥沉默不语,心里对是否真的能打赢这

场战争毫无信心。而他韩宝,则是不喜欢打一场从一开始就汁户要缔结和约的战

争。

虽说战争既然已经开始,就必须要赢得胜利。然而,他自归信之战以后,就格

外的留意不要白白牺牲自己的部下。他统率着两万余人马,包括三千契丹精锐骑军

及两倍于此的家丁,一万渤海步军,六千余名汉军与工匠。这三族将士,能被选入

先锋军,都是经验丰富的百战之余,都是大辽国力的一部分!如非必要,他再也不

会轻易将他们消耗于南朝的坚城之下。

皇帝已经向阻卜、室韦、女直这些部族诏征兵,那些部族兵才是可以随便消

耗的,若有一日要苦战于坚城之下,要让数以万计的士兵去前赴后继的送死,他会

耐心的等待着皇帝将这些蛮夷送到他鹰下。

到那时,他一定会让南朝诸将好好领略一下,他韩宝用兵能刚猛到何等程度!

至于那些小小胜利,直到两朝皇帝重新签定盟书之日,都不值得他高兴。

五门攻城炮对着瓦桥关已经轰了一个多时辰,城墙上撑出密密麻麻的皮帘、布

慢,但遇上火炮之利,却几乎如同摆设。瓦桥关的城墙被轰得坑坑淮淮,有一枚火

炮越过城墙,击中敌楼,竟将敌楼炸塌了一角。宋军惧于大辽骑兵之威,不敢出城

野战,只能龟缩于城中。然而面对大辽火炮,却是连守城也一筹莫展。若非这火炮

的准度实在不敢恭维,只需一炮轰开城门,这瓦桥关早已经是他韩宝的了。

平心而论,这实已是大快人心之事。当年南朝以火器自骄于天下万国之时,绝

不会想到,不过一二十年间,就有今日这样的情形出现。可是,这样的情形,却让

韩宝与耶律冲哥们更加忧虑—通事局曾纤择杳到南朝枢密院的一份机密文书,据

那份公文所言,南朝自国力恢复后,两府于太平中兴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奏请南

朝太皇太后批准,要大举增建火炮作坊,预计若干年后的规模将是现有火炮作坊的

二十倍以上!只要等到明年,沿边诸镇,如雄州、霸州,都将配备火炮与神!营。

再等五年,南朝要将沿边如雄、霸这样的重要军州,每城布置大小火炮三百门以

上。

这份机密情报,也许是让皇帝觉得再也不能多等的原因之一。

以南朝的国力而言,他们如若真的想造这么豁人炮,的确是造得出来的,传闻

中,南朝设计出的小火炮,不过几十斤而已,费铜并不多。而且,据说南朝并没有

放弃铸造铁炮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进展如何。不论如何,韩宝都无法想象

以大辽的攻城能力,面对着善于守城的宋军,以及数百门火炮,该要如何应对一

韩宝虽然对火炮了解有限,但他已经敏锐的意识到,火炮这种兵器,就是要越

多越有威力,越大越有威力,五百门火炮齐轰,威力绝不止五门火炮的一百倍而

已!

所以,虽然大辽的火炮如今能令南朝的许多城池一筹莫展,帮助大辽攻取一座

座原本只能望城兴叹的城镇:能够在野战中前所未有的威胁到南朝的重兵方阵,但

是,若将眼光放得长远一点,就能看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对大辽绝不是一

件好事。以南朝的国力,可以轻易的造出上万门、甚至是上十万门的火炮,然而若

让大辽造上万门火炮,只怕将大辽的皇宫全卖了都凑不齐这许多青铜来。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韩宝也现了火炮的缺点。它们笨重、移动不便,尤其是

在开炮作战之时,而真正要威胁能征善战的大辽骑兵,没有数百门火炮,将大辽骑

兵引入事先设定的战场,亦难以如愿。因此,对宋军来说,当那一天到来—他们

将大量的火炮用于野战后,火炮既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也将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而

对于大辽来说,只要统兵将领善于利用骑兵机动力强的优点,火炮对骑兵的威胁

远不如对步兵的威胁大。

只不过一韩宝耳边听着攻城炮那震耳欲聋的炮声,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不怎

么吉利的念头—也许,这将是大辽铁骑,最后一次踏足河北平原了。

“父亲!”踏入帐中的,是韩宝的第八子韩敌猎,也是他十五个儿子中,最象

他的一个,现年不过十八岁,便已经官至鹰坊副使,此次南征,便在他帐下做了参

谋[1]。

韩宝没有抬头,仍然继续擦着他的佩剑,只是淡淡应了声:“何事?”

韩敌猎欠身行了一礼,察道:“萧忽古元帅在霸州受挫。”

“啊?!”韩宝终于停止了拭剑,抬起头来。

此番南征,大辽可谓倾国而出。十三万精锐常备骑军,除皇太子率两万骑御帐

亲军屯兵南京析津府监国,上京道、东京道各留数千宫分军镇守外,十余万骑御帐

亲军、宫分军倾巢而出,此外,还出动了三万渤海军、八万余汉军。后面,还有源

源不断的部族军正接到征召一

大军依旧分成东、西两道,西路设西京行营都部署司,以西京留守耶律冲哥任

都部署,统两万宫分军、四万汉军,虽有步骑六万,然既要镇守西京道,又要监视

上京道诸部族、防备宋军自河套东渡阴山,因此其目的只是牵制河东宋军,令其不

敢轻易东过太行。

真正的重点自然是在东路。皇帝御驾亲征,下设行枢密院统辖军事,由耶律

信、萧岚主持。而东路又兵分三路:萧阿鲁带统军一万余骑,号六万,袭扰镇、定

:他韩宝率步骑两万余为先锋,出雄州,皇帝与耶律信、萧岚率主力三万御帐亲

军、两万宫!骑军、一万余渤海军、两万余汉军以及少量部族军,共步骑近九万之

众紧随其后:而萧忽古则统两万骑兵、五千渤海军、一万汉军,计步骑三万五千余

众,号十万,出霸州,攻沧州。

只有各军主将等极少数心月复之臣,才知道这次战争的真正目的。

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哪些地方重要,哪些事情重要一也只有他们才知道,为

了迷惑宋军,防止南朝察知军队调动,皇帝亲率的主力与耶律冲哥的西路军是滞后

出的—当其它三路军队进入宋境之时,这两支军队才刚刚集结完毕。

萧忽古的意外受挫,说不定会影响到整个战事一

“霸州不过四千余守军罢?”

“是。”韩敌猎的脸上也仍然还有未退去的惊讶之色,“萧老元帅也是我大辽

的老将,此番为求必胜,皇上特意调动了十门火炮前去助阵,虽说那火炮并非是为

了攻城而造一”

韩宝站起身来,打断韩敌猎,“伤亡如何?”

“折损了五千余人,战马一千多匹一”

“五千余人?!”韩宝当真是大吃一惊,“霸州呢?”

“两三千人的伤亡总是有的。”韩敌猎说完,见父亲沉吟不语,又提醒道:

父亲,咱们恐怕也得先做准备。”

“唔?”

“萧老元帅仍旧没有撒兵的意思,大军还在围城—依孩儿看,多半是皇上或

者兰陵郡王下了密命,说不定,神威军也得去霸州助阵一”他口里的“兰陵郡

王”,说的是耶律信的爵位,韩敌猎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一下,试探着笑道:“孩

儿看这仗打得,不象是以往的路数,倒似是皇上有意恢复三关故地似的。”

韩宝瞄了儿子一眼,忽问道:“若你是萧老元帅,你会如何攻取霸州?”

韩敌猎想都不想便笑着回道:“若是孩儿屯兵两千梢二城外围而不攻。

然后纵兵四掠,将霸州四野,焚荡无遗。甚而可以干脆不理它,绕城而过便是。这

城值不值得攻,不可一概而论。若这仗打得短,反正南朝也不敢出城,攻它做甚?

若这仗打得长,他既不敢出城,我围他三年五年,屯粮再多也吃没了,这城又焉有

不破的?不瞒父亲,儿子就是想不明白,我大辽善野战,南朝善守城,都百多年

了,皇上又不要他们的地,又何必非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放肆!”韩宝厉声斥道:“皇上要甚不要甚,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是。”韩敌猎连忙低头认错。

韩宝骂了一句,又问道:“那雄州呢?若是你来领兵,你待如何取法?”

“雄州一”韩敌猎沉吟了一会,转头看了一眼帐外的瓦桥关,忽然愣住了

笑道:“只可惜天下的城不能都这般取法。”

回头再看韩宝,也是望着帐外怔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请降?”

此刻,远处的雄州城头,一个人正举着一面白旗,拼命的摇着,还有人在大声

哟喝着什么。

父子俩方相视一眼,帐外,萧吼捧着头盔走了进来,高声察道:“察都统,雄

州乞降!”

1〕注:辽国北面行军官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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