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烽火卷 第三十一章 远上

作者 : 紫残

天痕闻言转首,大笑道:“说得好!有钱就了不起吗?我凭什么要卖水给你?”黄衣少年错愕,方知吃了个哑亏,顿时脸色涨红,气得险些吐血,大叫一声,疾步冲上前,抽出长剑便向天痕迎面刺来。

天痕眉一轩,反身踢出一脚,登时将他长剑踢飞,旋即足下迈出一步,左肩向前一推,黄衣少年虎口发麻,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倾,正自吃惊,突然脚跟被绊住,胸口被人推了一下,立时跌得四脚朝天,浑身尘土,甚是狼狈。

旁侧四人看见天痕双手未动,便将人打翻在地,武功大是高明,均是吃惊不小,褐衫汉子见得儿子吃亏,不由地恼羞成怒,大步上前,一把拉起黄衣少年,怒声喝道:“这位小哥,犬子纵有不是,但何必这般欺凌于他,今日既然动手,那便不能善罢,在下向小哥讨教几招!”

天痕道:“废话少说,动手吧!”褐衫汉子见天痕殊无惧色,不禁暗暗心惊,当下不敢托大,大喝一声,踏步上前,使出一招“双喜临门”,左掌游龙穿出,右掌虚摆不定,却待天痕招式出来之后,再行变招出手。

不料天痕岿然不动,褐衫汉子一惊,后招发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打了过去,掌势方到,天痕倏地斜跨一步,巧不不巧,正好从褐衫汉子掌隙间钻了过去。

褐衫汉子见天痕迈出一步,便已绕到身后,心惊更甚,连忙转身,顺势送出一招“顺水推舟”,岂料天痕又左两步右两步,走回原地,却还是在他身后。

褐衫汉子连接两招扑空,实是惊骇欲绝,转身但见天痕又举步走来,当下使出一招“恶虎拦路”,身子一侧,手足俱张,欲阻其势,哪知天痕身子顺势一转,竟尔又绕到了身后去。

一时之间,只见褐衫汉子拳脚并用,宛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却偏偏沾不到天痕半点衣角,天痕足下漫步,意气风发,犹若携挽兰芷,闲庭信步,倒不似在与人争斗,却似是在观风赏景一般。

藏剑盟余下四人瞧得目定口呆,心底不无骇然,云裳儿见天痕引得这褐衫汉子转个不停,绝似陀螺,甚是滑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褐衫汉子满头大汗,浑身解数,仍是奈这少年不得,但见他愈走愈疾,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愈转愈快,不过片刻,竟见四面八方全是他的影子,登时大惊失色,冷汗直流,忖道:“今日难道见鬼了不成?!”

过了一阵,天痕见得褐衫汉子已经精疲力尽,当下足下一止,立在原地,褐衫汉子却兀自旋转不停,天痕挥手一拨,褐衫汉子方才瘫软在地,却再无力气站起,只得匍在地上大口喘息道:“罢了,技不如人,在、在下……认栽!”

天痕神色冷淡,转身拉住辔头,说道:“你这儿子品行不端,却是你这当爹爹的没好好管教,今日小惩,望你父子好自为之!”

黄衣少年见得连爹爹都打他不过,哪里还敢造次,连忙头点如啄米,嗯声连连,继而见这青衫少年冷哼一声,牵着青驴,与那白衣少女向西北而去。

如此一闹,却是耽误了路程,云裳儿不以为意,天痕却有些恼火,向晚之时,两人寻不到宿头,只得在山林间睡了一晚,夜里天痕拢起篝火,野兽不敢接近,但频频嘶吼,咆哮山林,却是吓得云裳儿不敢睡,天痕无法,便与她说些故事,她方才靠着天痕,悠悠睡去。

次日两人匆匆赶往澶州,终在向晚之时进了城,天痕也不作停留,径自牵着青驴去了黄河渡口,买了一些物什,雇了一叶小舟,便顺流东下。

当晚夜色甚佳,风清月明,江面被染得粼光闪闪,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老船家淘米煮饭,鸡鸭鱼肉摆了一桌,色泽鲜艳,香味扑鼻,两人均觉胃口大开,大快朵颐,忽地举头而观,不觉相视而笑。

酒饱饭足之后,天痕饮下半角黄酒,见得夜景妙不可言,一时来了兴致,从袖间抽出玉笛,走到舟楫首,迎风而立,横笛吹奏,笛声悠扬而起,宛若清风一抹,顺着辽阔的江面远远送出,清新悦耳。

云裳儿本不会饮酒,但为了不扰天痕兴致,也随着饮下半杯残酒,不过片刻,酒力上涌,顿时俏脸烧红,如抹胭脂,却愈发楚楚动人,清丽不可方物。

她见得天痕迎风吹笛,不由莞尔,走上舟首,抱膝而坐,悠悠听着笛声,静静看着一望无际的江水。

云裳儿听了一阵,忽觉这笛声虽然抑扬顿挫,却隐隐透出一股郁愤之气,闷于心间的苦楚,说不出,道不明,一时触动心弦,忖道:“天痕哥哥心里苦闷,裳儿又何尝不是,天痕哥哥与裳儿同命相怜,无依无靠,我们还不如这般永远漂流下去……”

云裳儿心生感触,明眸微湿,听得笛声开天破云,渺不可闻,只觉与爹爹相聚遥遥无期,心里难过无以复加,不由启齿轻声歌唱。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首《击鼓》出自诗经里的邶风,说的是一名卫国兵士,远戍陈宋,临行与妻子诀别,且立下誓言,岂料久役不得归,归期难望,信誓无凭,又怀念妻子,而后写下了这篇郁愤之词,其诗词情激烈,离别之悲,无以复加,为后世所青眼。

云裳儿年方及笄,对男女之情只是懵懵懂懂,只因想念爹爹,一时感怀,不禁唱了出来,不曾想到这首诗歌本是诉说爱情的,却只当亲人之间的离愁别恨罢了。

天痕闻得曼曼歌声,不禁放下笛子,望着江面出神,喃喃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裳儿听天痕喃喃不休,只感奇怪,低头碎碎念,忽地小脸发烫,心里怦怦心跳,直如鹿撞,道:“天痕哥哥,你、你别念了。”

岂料天痕置若罔闻,兀自念了一阵,突然将脖颈上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云裳儿,道:“裳儿,你瞧。”

云裳儿双手接过,仔细端详,忽地惊奇道:“上面有字,一夜枯荣,浮生百年,笑一世与汝共饮云烟。”天痕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爹爹说这是下句,还有上句,叫什么几朝生死,春秋千载,穷一生与子携手江湖。”

云裳儿心里默记,缓缓念道:

“几朝生死,春秋千载,穷一生与子携手江湖。

一夜枯荣,浮生百年,笑一世与汝共饮云烟。”

天痕听着这两句诗,望着墨墨江水,不觉心生钦佩,说道:“我爹娘当年定然恩爱得紧,他们立下这般不离不弃的信誓,令天痕好生佩服。”云裳儿含笑不语,忽地问道:“天痕哥哥,照此说来,这玉佩当有两枚了,那另一枚呢?”天痕一怔,道:“爹爹说另一枚在娘亲那里。”

云裳儿哦了一声,又将玉佩还给天痕,天痕将玉佩挂上,藏在衣襟内,忽听身后有人呵呵笑道:“小公子,你怎地这般糊涂,人家小姐想要定亲之物呢!”

天痕错愕回首,只见老船家端着一盘子热好的果蔬过来,满脸堆笑,道:“小公子,女孩家的心思你不会明白的,别想了,带她回家去,拜上尊母吧!”

天痕这才恍然醒悟,顿时哭笑不得,云裳儿虽是矜持,但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天痕见她嫣然一笑,宛似春雪初融,只觉连天边明月也失了颜色,不由地怦然心动,脸上一红。

待老船家笑呵呵而去,两人静坐无语,甚是尴尬,天痕道:“裳儿,老人家他不知始末,你别在意。”云裳儿微笑摇头,毫不在意,却似颇为欢喜。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绝歌最新章节 | 绝歌全文阅读 | 绝歌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