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霸天卷 第六十五章 琴棋书画

作者 : 紫残

龙青阳嘴角一抿,闲步走出,立于棋盘之边,目光闪烁,注视足下棋局,忽而道:“此枰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不类于如今之枰,可是昔年魏晋名士所博之弈?”峨冠文士颔首,微微一笑道:“阁下既能看出这‘魏晋之弈’,想必也深歆此道,如此说来,那在下与阁下也算同道之人。”

“不敢,”龙青阳神色从容,淡淡一笑,道,“可惜我戎马半生,并不精通此道,所知甚少,不足以博弈,有负足下厚望。”

峨冠文士眼神微变,过得片刻,倏尔笑道:“阁下此言差矣,昔日有班固造弈旨之论,马融有围棋之赋,拟军政为本,引兵家为喻,曰:‘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阁下何必如此谦逊,既然戎马半生,想必深知行军之道,以排兵布阵之艰,又岂会不知区区博弈之法?!”

龙青阳朗声一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何来谦逊之说,你所言不错,棋局如战场,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故而棋道皮毛,我多少知晓一些,但不过是一鳞半爪,冒昧弈之,只怕是贻笑大方了。”

峨冠文士默然,忽又轻轻一叹道:“博弈乃天下智者之戏,故有命班输之妙手,制朝阳之柔木,取坤象于四方,位将军乎五岳,然后画路表界,立质朱文,曲直有正,方而不圆,效仿周天,巧成棋枰之说。正所谓‘夺谋之妙,巧思参玄。’,棋之一道,却似将军之出塞,若猛士之临边,阁下智如天人,未能涉足于此,实乃让人心生惆怅,不得不憾。”

龙青阳嘴角一抿,正欲说话,却听身后有人冷冷道:“齐天元,我和你下!”微微侧目,便见天痕自殿门出来,怒目而视。

这峨冠文士正是葬花四圣之一“棋圣”齐天元,自那日鄂州一别,天痕与他已是年余不见,不料今日此人突然现身,委实吃惊不小,又觉气愤难抑,当即奔了出来。

齐天元面色不改,微微一笑,道:“月天痕,好久不见。”

从小眉被擒之后,天痕对三门中人早已恨之入骨,誓不两立,此刻见他有备而来,已知来意不善,当下冷笑道:“齐天元,你的‘天圆地方’已破,你还来此做什么?!”

齐天元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小子,你可见过不败之将吗?”

天痕冷哼一声,道:“枉叶大哥你对推崇备至,想来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今日我便和与你对弈一局,我倒想瞧瞧,你这‘棋圣’之名,是不是名至实归!”

齐天元眸光闪烁,点头笑道:“好小子,齐某自束发之年便未逢敌手,无聊之余,只能自娱其乐,今日齐某本不为你而来,但凭你先前之话,也足以让齐某动容。”天痕冷道:“废话少说,有枰无子,何以为棋?”

齐天元笑道:“小子,这不是子吗?”说罢微捋衣袖,一掌拍出,但见棋盘左上角一处,青砖应声而陷,如同凹谷。天痕一震,自忖无此功力,却也不愿服输,冷哼一声,反手卸下纯阳剑,挥剑而下,紧随其后,画了一个圈,以分黑白。

博弈之法,若无抓先,便是黑先白后,齐天元先下一着,是为黑子一方,天痕则反之。

龙青阳眉眼含笑,侥有兴致,一言不发,瞧着棋局,但见齐天元垂坐“天元”之地,睥睨四方,或意在东南,或伪击西北,声东击西之法,明修暗渡之计,委实令人防不胜防,而天痕沉着冷静,或偏攻于略地,或专命于用兵,或辘轳以成劫,或宛转而入征,宁可扶危救死,也不贪功冒进,深知只须一子棋错,便会落得满盘皆输。

不过多时,棋盘上黑白纷纭,厮杀异常,黑子一方,乌集云布,阵合兵连,磊磊似玉石,粲粲若众星,已然占据棋局大半,反观白子,虽为数不多,但且战且守,阵脚岿然,不恃不平,其间雁行络绎,鱼阵纵横,却也不弱于黑子,一时之间,黑白二子,竟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此刻已至要紧之处,二人皆沉吟良久,方才落下一子,但每行一着,均是对方深思熟虑之果,下步之人又不得不揣测其心意,反思己见,以生应敌之策,如此循环反复,却是耗极心智。

这“魏晋之弈”不但斗智,而且较力,天痕武力稍逊,行至此时,已是汗流浃背,不过有三谛圆融护体,也不觉乏力,只是体内三谛真气愈转愈旺,阳气盈而不泄,心头渐生烦躁之感,而齐天元面色平淡,不露喜怒,却有一股超然物外之气,洗涤自身。

正当此时,忽听龙青阳淡淡道:“吹嘘呼吸,吐故纳新,随及行炁,行炁既久,渐为自然,吐惟纫细,纳惟绵绵,若存若亡,似有似无,方为真息。”

如此对弈,天痕本已浑然忘我,不知外物,不料此话却如涓涓细流,渗入心扉,心意微动,便觉一股寒流自任督二脉缓缓流出,沿奇经八脉,周流不断,不知不觉,口鼻竟随着体内寒流吐纳起来。

天痕讶异万分,正欲开口,却又听龙青阳道:“有为之法,归于无为,先存后忘,知而不守。积久纯熟,有心化无心,有意化无意,则可心神俱忘,达至无念无欲之境。”

不过多时,天痕神意合为一体,不知不觉,心入炁中,混沌,寒气不散。丹田温暖如火,周身却凉凉如水,呼吸开合,周身毛窍皆与之相应。待静到极处,但觉寒气如丝丝银毫,透入毛孔,空洞畅快,简直妙不可言。

齐天元心头暗凛,本见天痕阵脚松散,已显败迹,正当痛下杀手,不料却被龙青阳似诀非诀一番说道,天痕有如神助,顿时心澈神明,一扫颓态,复又稳住阵脚,卷土杀来。

龙青阳淡淡一笑,忽地心生感应,抬起头来,极目远眺,只见东南一侧藤架之下,远远走来一人,此人书生模样,左手拎一壶酒,右手执一支笔,红光满面,仪态甚豪,边饮边走,忽而哈哈大笑道:“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龙青阳见状一笑,淡淡道:“足下如此大醉,还能呼叫狂走,想来昔日草圣张颠洒月兑不拘,也不及足下万一。”

那书生须臾走近,判官笔在手间旋转不定,哈哈笑道:“岂敢岂敢!小可这点微末笔法,怎敢与草圣相提并论?不过今日巧逢于此,遇见先生此等识墨之人,实属幸事,小可不才,可否向先生请教几个字?”

龙青阳笑道:“好。”

书生大笑一声,又饮壶中之酒,如水清酒自口中溢出,洒得衣衫尽湿,忽而一掷酒壶,判官笔就地一探,呼啦疾转,有如剑舞,便见道场青砖火花四溅,刺啦直响,弹指之间,倏忽止步,便已停笔。

只见青砖上写了一个“道”字,虽然只有寥寥三笔,却逸势奇状,连绵回绕,形如风雨,势若烟云,点似青龙之睛,折若金凤之羽,字体减一点则瘦,增一点则腴,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区区一个“道”字,却已是极尽巅峰之能,让人望其项背,不敢逼视。

龙青阳凝望片刻,淡淡笑道:“足下一个‘道’字,已将天下之道写绝,龙某岂敢妄加评论,唯有借昔日杜子美之赋以喻之。”书生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诗圣名篇万人传,先生如此高见,却不知是何等绝章?”龙青阳淡淡吟道:“烈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书生听罢,仰天大笑,道:“得君一赞,三生有幸!”

龙青阳笑了笑,道:“只可惜人为之道,始终不比无为之道,纵使巧夺天工,仍不过凡物,想那天地造物之奇,却是让我辈自叹不如。”

书生听罢默然不语,忽地嘿然一笑,扭头朗声道:“老四,让先生瞧瞧你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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